代母推著嬰兒車，車輪碾過水泥路路發出輕微的咕嚕聲，她卻沒心思看車里的孫孫，只側頭瞪著身旁慢吞吞走著的代父，語氣里滿是懊惱：“你剛才那眼是白長了？老劉家的也在那，你沒瞧見？”

代父縮了縮脖子，腳步又慢了半拍，含糊著應：“看見了……不就打個照面嘛。”

“打照面？”代母的聲音陡然拔高，又怕嚇著孩子，趕緊壓低了嗓門，卻依舊藏不住火氣。

“昨天回來就碰上了，今天咱又在這兒撞見，她指定轉頭就去背后嚼舌根！讓你不聽我的，非要走東頭這條道，南頭那邊多清凈，你偏不！”

她越說越氣，伸手戳了戳代父的胳膊：“要是待會兒她直接堵到閨女面前，問東問西的，我看你到時候能不能得勁！”

代父被戳得晃了晃，臉上透著明顯的心虛，不敢跟代母嗆聲，只喏喏地辯解：“這有啥的……閨女就是回家住幾天，村里誰還能說閑話？”

“我說的是閨女回家住的事嗎？”代母翻了個白眼，語氣里滿是恨鐵不成鋼。

“我說的是閨女昨天那臉！老劉家的眼尖得很，能沒瞧著？你沒看見小晚昨天晚上敷了冰袋，今天臉那兒還有青印子？比昨天還顯眼。她要是看見了，指不定能編出啥話來！”

代父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好了好了，別說了！一提這事兒我就來氣！”

代父語氣煩躁“你說小晚這過一晚上，心里到底是咋想的，她咋不吭聲了。”

代母重重嘆了口氣，聲音壓得低低的：“唉，我也不敢問啊。昨天晚上我也琢磨了半宿”

“我連提都沒敢提她的臉，就怕哪句話沒說對，讓她心里難受。”

兩人正說著，座里的安安突然“啊啊”地直叫喚，小胳膊小腿不停地撲騰著，胖乎乎的小手還朝代母伸了過來，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走，姥……走！”

原來小家伙見姥姥姥爺停下了說話，沒了之前的熱鬧勁兒，便有些坐不住了。

代母聽見安安的聲音，臉上的愁云瞬間散了大半，連忙湊過去，小心翼翼地把安安抱了起來，語氣也軟了下來：“好好好，姥姥帶你走，咱不在這兒待著了。”

她輕輕拍著安安的后背，轉身時還不忘回頭跟代父囑咐一句，“你也別想了，小晚的事兒，咱們再商量。”

日頭漸漸爬高，原先斜斜的光線變得灼熱起來，曬在身上暖烘烘的，連帶著風都少了幾分涼意。

代母牽著安安的小手，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往家走，安安的小鞋子踩在水泥路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輕響。

偶爾還會停下來，蹲在路邊盯著搬食的螞蟻看半天，代母也不催，只耐心地等著，等他看夠了，再輕輕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代父推著兒童車跟在后面，車輪碾過路面的碎石子，發出細微的“咯吱”聲。

他一只手搭在車把上，另一只手插在褲兜里，目光時不時落在前面一大一小的身影上，眉頭卻還微微蹙著，顯然還在琢磨著閨女的事兒。

走到之前街坊們常聚的路口時，代母下意識地抬眼望了望，只見原本擺著小馬扎、圍滿人的地方，如今空蕩蕩的，只剩下幾個被風吹得歪倒的塑料袋。

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氣，放緩腳步跟代父搭話：“你看，人都散了，也好，省得遇上了又要纏嘴問東問西，凈添煩心事。”

代父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低聲應了句：“嗯，散了清凈。”

說著，他加快兩步，走到代母身邊，伸手把安安抱了起來，“天熱了，我抱著他走，你也省點勁兒。”

安安被抱起來，立刻伸手摟住代父的脖子，小腦袋在他肩頭蹭了蹭，惹得代父緊繃的臉色柔和了些許。

推開家門，堂屋里的電視正亮著，花花綠綠的畫面在屏幕上不停跳轉，卻沒什么聲音。

代晚獨自坐在沙發正中間，手里捏著遙控器，指尖無意識地反復按動，眼神有些放空，顯然沒把心思放在電視上，更像是借這不停換臺的動作，掩飾著什么。

聽到開門聲，她才回過神，抬頭看見代父代母牽著安安走進來，立刻起身放下遙控器，快步上前從代父手里接過安安，手臂穩穩托住小家伙的屁股。

“媽媽，你們回來了。”

安安一撲進代晚懷里，就伸手去揪她耳邊的碎發，嘴里“媽媽、媽媽”地叫著。

代晚抱著安安往沙發邊挪了挪，才繼續說道：“剛才二奶和三奶來了，還有倆個我不認識的女的，說是想找你要點菜種子，趕明兒種。我在堂屋和你那屋都找了一圈，沒找著，她們說等你擱家了再來拿。”

代母正喝著水，聽見這話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我就知道她們得過來！”

她頓了頓，又往前湊了兩步，壓低聲音追問，“她們沒說別的吧？沒問起你……別的事兒？”

代晚抱著安安的手臂緊了緊，垂眼逗了逗懷里的孩子，聲音聽著沒什么起伏：“也沒說啥，就胡亂嘮了兩句，說安安長的好看，沒提別的。”

她說完，又抬手捏了捏安安的臉蛋，像是在轉移注意力，也像是在掩飾自己一閃而過的不自在。

代父在一旁沒說話，只是把自己往門后挪了挪，目光輕輕掃過代晚，又很快移開了。

玩了一上午的安安終于泄了勁兒。

喝完滿滿一瓶奶后，眼皮就像掛了小鉛塊似的，一耷拉一耷拉往下沉，小腦袋也跟著一點一點。

代晚見他這副困模樣，趕緊把他抱進懷里，輕輕拍著他的后背。

小家伙往她溫暖的懷里一靠，嘴里還含混地哼唧了兩聲，沒一會兒呼吸就變得綿長又平穩。

代晚動作輕柔地把安安抱到一樓代母的臥室，小心地將他放在鋪著柔軟床單的床上，又拉過薄被蓋在他小肚子上，生怕他著涼。

放在代母臥室，安安萬一醒了哭起來，都能第一時間聽見動靜。

安置好安安后，代晚又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看著他肉嘟嘟的小臉蛋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才輕手輕腳地關上門，留了道縫隙方便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