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天便黑的特別早。

忙了一天的兩人，趕到兒科急診部交接班的時候，整棟大樓已經燈火通明、人頭攢集了。

“韋大夫，快快，這有個孩子掉進建筑工井，腿上劃了好長一道口子，急需處理！”

剛一踏進三號看診室，韋靈子就被新來的護士小麥拽到了緊急手術臺前。

乖乖，半條腿血肉模糊，緊急處理過的的紗布幾乎已經被鮮紅浸透。

明顯受到驚嚇的孩子臉色更是慘白。

“姐姐~”

一個細小的聲音傳來，正在檢查創口的靈子偏頭看去。

“姐姐~我會死嗎？”

韋靈子撲拉了一下大大的眼睛，快速的拉下口罩調皮的擠了個鬼臉又給拉上去，道：

“你猜？”

韋靈子一邊吸引著小女孩的注意力，一邊手腳麻利的完成了沖洗和包扎動作。

“嗯~”

相比較腿疼的麻木，似乎醫生姐姐提出來的問題更難。

在小女孩還在努力想答案的時候，靈子已經朝小女孩的嘴里塞了一樣東西。

“草莓味的！”

突然嘗到甜味的小女孩驚喜的輕呼道。

“好了，跟護士小姐姐去旁邊休息一下，很快就能恢復得像以前一樣蹦蹦跳跳啦~”

等韋靈子好不容易從孩子父母的千恩萬謝中抽身走回看診室坐診的時候，發現各個診室門口的隊伍已經排的老長。

奇怪了~

按說這個時間點正是夜診的第一個小高峰。

可不過處理病患的半個小時，居然所有看診室里的醫生都不在。

最終，在拐角的綜合急診手術室門口發現了醫生的蹤跡。

幾個副手白大褂擠在手術室大門的透明玻璃前，踮著腳尖往小窗里看。

擠在最前面看熱鬧的魁梧身軀，不是梅豆豆是誰？

梅豆豆只是個兒科骨科急診大夫，一晚上接不了幾個病號。

經常在別的大夫最忙的時候到處晃悠。

算是見怪不怪了，韋靈子見狀，轉身就想離開，她可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

“誒~誒~韋大夫，別走啊！”

梅豆豆已經瞥見了韋靈子，雖然壓低聲音，但明顯已經引起了同看熱鬧的其他人的注意。

韋靈子只能尷尬的走了過去，從人縫中朝里一看。

嚯~

難怪沒醫生看診，原來都上這兒來開大會了。

站在中央C位的，正是剛剛授予“國際醫學終身成就獎”回國的首席外科臨床醫學教授程友年。

“怎么回事？”韋靈子小聲問。

“綜合會診呢。”

急診夜診一般不處理疑難雜癥的會診。

一來夜里醫務專家有限，二來能做的檢查種類也很有限。

今晚這場景，難怪當值不當值的醫生、副手、實習生都趕來看熱鬧，能觀摩到程老在線處理臨床實踐案例教學的機會著實可不多見。

“趕緊手術吧，趁魚刺還沒滑入咽喉太深還能試著取出來。否則，再拖怕是更糟。”

“高燒中的麻醉劑量需要主任級別的醫生來親自操刀，更何況是這么小的娃娃，用量需得慎之又慎。”說話的是剛被選為國級“交流代表”的青年學者白漠言。

“各項檢查結果都還沒出來，手術風險大。”

“那就保守控制，先做藥物軟化。”說話的是梅豆豆這一屆的“榮譽特等生”向喬楠。

“可軟化試劑對腸胃刺激很大，娃娃太小而且長時間未進食，耐受度是個問題”

“也是，萬一胃痙攣還惡化了。”

最后，大伙的目光都看向了程老。

一般像程老這樣的專家，早就可以自己定下任何白天的專家坐診時間。

而還能堅持夜診的專家級別的教授，韋靈子不由得暗暗心生一絲敬意。

不過，倘若一群專家都搞不定一個四歲娃娃的魚刺卡喉，那未免有辱楚城第一醫院的名號了。

韋靈子估摸著問題不大，也不喜摻和這種內耗大卻技術含量十分有限的“研討”，準備轉身離開。

“今晚第一個接診患者的是誰？”程老突然話鋒一轉，問道。

大家面面相覷，良久，默默擠進去的一個人顫顫巍巍的舉起了一只手來。

“你是~”程老推了推厚重的眼鏡，仔細瞅了瞅，著實沒認出來誰來。

“她是骨科的梅豆豆！”補充的正是向喬楠。

一聽梅豆豆大名，似是引發了一陣低聲嘲笑。

正好走到拐角處的韋靈子聽到熟悉的名字，又跺了回來。

“骨科的？是你送這孩子進手術室的？”

說這話的時候，程老的眉頭都快擰到一起了。

剛剛還一臉看熱鬧的梅豆豆，臉色瞬間臉變得刷白。

一副無措的表情，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得有些驚恐。

“他們可能不太識字，見骨科人少所以就先進的骨科。我一看，趕緊把娃抱到急診外科了……”

韋靈子斜角透過窗戶往里看去，正好看到角落里那個陪著患者娃娃的女人。

女人約莫一米四都沒有的身形，雙眼無神呆呆的窩在角落里，像一把枯瘦的老樹藤。

懷里緊緊摟著略顯敦實的四歲男娃娃。

真是沒想到，一向夜診“清閑”的骨科大夫梅豆豆竟會攤上這種“沾火星”的事。

在場的小伙伴們，此刻也只能此刻向她投來同情的眼光。

“就算你不是臨床只是個骨科，但好歹也是國成醫科大的大夫，怎么連基本的緊急處理都不會呢？”

程老的話說到這里，畫外音靈子算是聽出來了。

若是順利解決，今晚的事可能只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正常會診病例。

若是不順利，家屬也鬧，那院里怕是要找個人來背鍋負責。

這個不會緊急處理外科魚刺的骨科大夫梅豆豆，此刻便是最好的人選。

不愧是身經百戰的老狐貍！

進可攻、退可守的伎倆用的讓人毫無反駁破綻。

韋靈子剛剛那才升起的一絲敬意瞬間碾的粉碎。

“即刻通知相關檢查科室讓患者優先檢查；同時急診做降溫消炎處理；耳鼻喉科和消化內科的值班大夫做好手術準備。等檢查結果出來，第一時間處理，一定要搶贏最關鍵的黃金二十四小時！那個，急診兒科~誰~快開消炎的單子，快點！”

已經走到房內的韋靈子正準備“挺身而出”答“我”的時候，手臂像被一把鋼鉗死死握住往回扯。

韋靈子一回頭，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正凝重而無聲的朝她使勁搖了搖頭。

韋靈子試著想掙脫手臂的束縛，發現梅豆豆絲毫不為所動。

“別去！”梅豆豆小聲說道。

“為什么？”救人心切的韋靈子一臉無解的問道。

梅豆豆下巴朝孩子那邊努了努，眼神停在了包裹孩子的那塊黃色斑駁的舊布上。

韋靈子瞇著眼睛定睛一看，差點驚掉下巴。

那是~

鎮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