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櫻花

張萬頃家的女人又在河道邊上，一邊哭一邊的罵起來了，很多孩子們圍著她跑，看熱鬧的還有很多大人。我在母親不住的惋惜聲中被帶回了家里，我很好奇這個女人怎么了，我們家剛到個新地方，我年齡又小，每次見到都有些怕，總會問母親，母親也許是真的不知道，也許是覺得我太小，總之從來沒有回答過我的提問，漸漸的我長大了些，也便明白了潮溝南岸大橋（小時心中的大橋，其實就是架在潮溝上面的一個石板橋）右手邊上的那一街人家的關系......

故事還得從100多年前，張家那個瘋女人早年出嫁說起，聽一個那條街活得歲數比較大的李家老奶奶講（那個奶奶現在還活著，107歲了）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徐櫻花，聽說娘家家境還很不錯的。李奶奶每每說起來都會哀嘆，

‘女人的命運真的說不上來，不明白好好的人怎么就成這樣了呢？’

聽奶奶說，櫻花17歲許配給了船塢南街上他家的大侄子，大侄子長得好，工作也好，是在撫順礦場上班（管理人員，不是挖煤的），兩個人很般配的。

迎親那天，李家去了好大的迎親隊伍，那場婚禮真是熱鬧，櫻花是遠近聞名的俊媳婦，李奶奶牙齒已經掉的差不多了，說起櫻花當年的婚禮，笑的合不攏嘴，僅剩的那兩顆呀，看著蠻戲劇的，

“櫻花那天穿戴鳳冠霞帔的，坐著大花轎出了娘家的門，那場面引來遠近鄉里多少姑娘們的羨慕呀。可是誰能想到土匪也知道了，花轎行至黑島山里的時候，一群土匪圍住了花轎，要搶親，一則聽說新娘極其漂亮，二則，聽說陪嫁也挺豐厚。”

我夾雜人群中，有人問

“后來怎么樣了？”

“后來能怎么樣？迎親的人多，土匪也不是真土匪，就是餓的想找東西換點錢的老鄉。但是櫻花姑娘哪里見過這個陣仗，在花轎里嚇得立時就暈厥抽起風來了，落下了這個病根”。

盡管我當時還小，但也被櫻花的遭遇嚇到了，沒心思接著聽下去，落寞的擠出了人群，不像那些嬸子們關心丟沒丟貞操，嫁妝保住了沒有。

不過后來也聽說，當時剛解放，政府剿匪的力度還是挺大的，土匪見形勢不好，拿了些財物（沒全拿走）倉皇逃走了，新娘子的清白和貴重的陪嫁總算是保住了。后來，櫻花在媒婆的一頓調理下慢慢的蘇醒過來。（想是櫻花在家就有這個頑疾，只是不嚴重）休息一會后，又重新梳洗，蒙上蓋頭，坐上嬌子，吹吹打打的又上路，繼續的拜堂成親了，娘家聽說了以后，也是請郎中一頓的治療，慢慢的也就恢復了。李家只當是嚇得，也無話可說。

成親以后，櫻花和丈夫也算是恩愛，兩個人很快有了個女兒，女孩也是生的可人。可是好景不長，女兒兩歲那年，櫻花的丈夫突然死在了礦上，聽說是下井辦事，趕上了。

可憐的櫻花一聽說就暈厥抽風了，病了好長時間，差點死了，幸虧娘家不放棄，一直治療，但是從此櫻花的病就再沒好過，時不時的就暈厥過去、抽起風來了。

李家的二兒子接替了大哥的班，去撫順上班了，留下家里年輕貌美的媳婦素梅，也是剛娶進門生了個女兒的。

李家門里突然沒了男人，妯娌兩個帶著兩個孩子支起門戶過日子，櫻花靠著娘家和丈夫死后那點撫恤金勉強的維持著。沒過兩年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李家二兒子剛到礦上，工作不熟悉，薪水也不多，一年也回不來幾趟，能帶回來的錢也有限，定期的寫封信回來，報個平安，能想象得到，二媳婦的日子也是實在難捱，好在婦素梅是個“能干的”。

這都是陳年的舊事，我們搬去之前的事了，我也是漸漸懂事，聽大人們聊天說起才知道的。

素梅很勤快也很熱心腸，我母親姊妹少和素梅阿姨又談得來，新到一個地方總得有個照應不是，就拜了干姊妹。素梅阿姨家有5個孩子，每年過年的時候，母親都幫著他們、還有其他的鄉親做衣服。

母親很可憐櫻花的遭遇，他家的小兒子，普及小學義務教育時，在母親的班級里教過，母親到過櫻花他們家去家訪。

櫻花沒犯病的時候，說話嘮家常也是很好的，只是每次說起死在礦上的丈夫，就會激動的要犯病的樣子，可是每次見面她都會說，母親知道這個變故對她的心理傷害太大了，為了不惹她犯病，后來母親也不常去看她了。不過年節的母親總還是要打發人去看看，能幫還是要幫一幫的。

母親一直好奇，聽說兩邊的家庭情況都還可以，為何后來櫻花要嫁給張萬頃呢？沒有人詳細的說過，我母親好奇的問過素梅阿姨，素梅阿姨也沒多說，

“當時大嫂的身體狀況，還帶著孩子，盡管有撫恤金，但不嫁人也是沒辦法過的，張萬頃家里有彪根，但他不彪，三十好幾了也沒成家，他不嫌棄大嫂，對大嫂也挺好，我也害怕留下彪孩子不行，勸過大嫂，但她鐵了心要嫁的。”

母親后來還聽說張家曾經是地主富裕人家，不知道家里哪輩人留下了這彪的根，也有人說他家當地主的時候太刻薄，蓋房子讓人調理了，反正是后代中“精細”的人沒幾個，大都糊里糊涂的。

關于蓋房子的傳說，聽母親講過，說有個婆婆心地非常善良，家里蓋房子怕魚刺傷到干活的人，把魚刺都挑干凈了端上桌子的，結果被瓦工們誤會了，在房子里放了頭朝外面的棺材，結果家里死了很多人，只剩下老太太和孫子。后來，有一日又看到了當年蓋房子的瓦工，老太太痛苦的講，自從住進這房子家里連連遭遇禍事，死的只剩兩個人了，又說我一輩子心善良，蓋房子怕魚刺掐到你們，我都挑光了才端上去，瓦工一聽，一拍大腿，知道誤會老太太了，跳上房子把棺材頭朝里放。很快這家的孫子飛黃騰達，家里又人丁興旺了。

當然這只是個傳說，也可能是蓋房子的騙吃喝的說辭。不過在當地民間好像就有這說法，在蓋房子的的時候，如果被人給放上了什么東西，就會怎么的不好。反正是沒人敢慢待蓋房子的人。

櫻花嫁給張萬頃以后，接連的生了三個兒子，智力都有問題，母親說也許與櫻花的病有關系，（櫻花治病用了大量的朱砂來安神）她的三個兒子只有小兒子能讀點書，記點簡單的流水賬還能，前面的兩個哥哥糊涂的什么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