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還在悠哉悠哉的烤著魚，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體已然逐漸從安靜平穩變為躁動不安下來，原先放緩的呼吸，悠長綿綿，開始下意識的急促。

短促且震蕩，就像從春秋枯水的溪水，變成了山洪暴發的江河。

這種悄然轉變，陳洛自己根本沒有在意，似乎渾然天成，水到渠成。

清泉如鏡，不多時，清泉上已經漸漸凝現了些許極其細微的氣機勾引，化為條條絲線，三千細絲緊緊的勾連陳洛的身上。

隨著時間推移，躲在山林里的那位老儒生的臉色也是越發的變得有些難看起來，眉頭也是輕蹙著，嘴里輕聲呢喃著：“得道之人，我怎么看不透呢。”

儒家向來和凡世有著不少的關聯，更遑論一個十四境圣人，一眼可以洞穿諸多秘辛。

起初來到這荒僻之地，雖然是諸多仙人隕落之地，不過在諸多圣人眼中，福地談不上，這些氣運消散之后，可能還會加速此方天地的腐敗的消沉，本身這股偷天的氣運在這里被鎖了多少年，反而對于凡人而言這是天災，而不是機緣。

隨后從那座道觀落寞后，自己便去了天外天，請教了祖師爺，又是多少個年頭，這才感到了如此驚異！

剎那間，溪水崩裂四濺，無數水滴四處射出，帶來滾滾殺意。

少女頓感不妙，可嘴里的魚肉還沒有下去，轉身拿起劍，一股鋒利氣勢驟然迸發，仿佛刮出的風都足以殺人，刮得陳洛皮肉撕裂開來，這還是少女特意對陳洛的保護。

只見，突兀的一把長劍撕裂空中，瞬間滿載著劍氣漂浮在清泉上方。

那些細微的絲線頓時崩裂。

半座山脈的一草一木，山水長空充斥著無形的劍意，隱隱有一劍遞出，一座山巔皆平的氣概。

那把古樸的長劍，陳洛可以說萬分熟悉。

那不正是那個老頭隨身的一把破爛長劍嘛，曾經老頭子對這劍諱莫如深，雖然陳洛明知不簡單，不過以他的眼界看不出個所以然。

長劍既出，整個清泉開始蒸騰起來。

周圍的草木皆有一絲松動。

其氣息也在鼓蕩起來。

少女眉目緊蹙，雙手放在胸前，怒道：“出！”

一把駭人的玲瓏小劍從心口中脫出，通體呈現青光，小劍立刻消散了周圍無形的劍氣。

同時又凝聚的周圍的泉水，凝聚成小劍，數以百計的小劍組成殺陣，蜂擁而至。

老人不屑道：“你們儒家的劍修到如今，實在是不盡人意，趕緊滾！”

周圍的氣息凝成實質，少女催動的劍意剎那崩潰，那把玲瓏小劍也被牽引到了古樸長劍身邊。

“本命劍？有點意思老東西別拿我當做你家小輩的磨刀石，滾出來吧。”

劍勢壓迫的少女不得不低下身子來，劍都拿不動。

少女的劍意在老人面前，如同頑童，脆枝，輕易間就足以折斷。

“老東西，你這牽動他人氣機，鼓動其偉力，害我傳承，可不是什么好習慣，你若再不出，這小娃，縱然身負冥海神藕這種玩意兒，道行上也要折損。”

老儒生笑容可掬道：“老夫是有些沖動，不過老兄要找個說法，尋我便是。”

老儒生揮了揮衣袖，一股子浩然氣息震碎了周圍凝成實質的劍痕，周圍如同鏡片層層崩裂。

“劍首弟子，果然名不虛實啊，可來天外一戰？”說罷，整個人虛虛實實，隱匿于山林里。

那位老先生衣訣激蕩，笑道：“一戰便是！”

同一時刻，仿佛有諸多人都抬頭望向不著邊際的萬里長空。

全程，陳洛默默的觀察著，那位老人曾經在他身上附著了一股劍氣，可以保證十二境的諸多強者廝殺的氣息影響不到陳洛，更何況，現如今還沒有太多人想讓他死。

少女也在盤坐在巨石上，吞吐天地精華，那把玲瓏的本命劍，也在迅速的恢復其光彩。

陳洛望了望天空，十四境之間的戰斗已經不是一座天下可以承載的了，倘若方才實在出手，那一劍砸下去，儒家在此耗費的萬年心血功虧一簣，甚至是天下崩毀，生靈涂炭。

當然如此的殺孽和魔障，縱然是修為再通天，也難以承受。

天外天戰場倒是適合也只能是十四境的強者，沒有邊界，自然也不會出現打崩潰的現象，有時候在這里打上一甲子都是惺忪常見的。

會意，陳洛正打算拍拍屁股跑路了。

那正修行的少女抬眸一眼道：“那位是劍首座下的七弟子，半步十四境，陳流，你又是何人？”

陳洛笑道：“我是誰不必在意。”

隨后又一步步的踏入深林中。

少女自知其身上的秘辛極多，也沒有過多詢問，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就是了。

只不過一魚之遇，也算是結個善緣了。

少女斟酌許久，又是道出一道秘辛道：“陳流此人，劍道超群，不過卻自斷純然心性，其城府詭秘莫測，心思縝密，你跟著他小心就是。”

陳洛謹慎的點了點頭。

陳洛實則并不太過在意，很多事情，不必思索便很容易得到答案。

這一行從三百年前出身于此處，到道觀里度日求生，三百年歲月轉瞬而逝，很多事情也需要在這里做個了斷。

來這里的人都有所求，從不存在生而為敵，很多的紛紛擾擾，其實本身也是為了命的可憐人。

世間百態就是一面鏡子，用心多看一人，就等于多擦一次鏡面。了應須自了，心不是他心。先做個明白人。

陳洛念此，轉身離開。

將軍冢既然是劍道中人所存，自然是劍修的主場。

縱然是在外磨礪劍氣道心也是蠻多好處的一場大機緣。

陳洛目光銳利，絲毫不顧周圍的山路崎嶇，方才陳流一劍鎮天之時，陳洛還不明白為何要在如此光天化日下出手。

方才才發現，體內殘留了一道劍氣，隱約間勾連著某種玄妙，或許是某種密匙，如此下來，看來當初那些往事，和這老家伙脫不了干系。

既然劍氣附身，周圍吞吐劍意的草木皆退避，仿佛給陳洛讓出了個通天大道。

陳洛仿佛神魄在體，身形快似殘影，呼嘯之聲遍布。

恍惚間，總有什么，是他陳洛寧愿必死，也要求得的。

不知走過多長時間，陳洛不敢停留，全副身心甚至是一滴血脈都在鼓動。

朝陽至余暉，余暉至星夜。

陳洛猛然停留下來，喘息聲如雷震耳。

一片落葉之地，孤月逐漸血紅，充斥著肅殺之意。

陳洛獨獨站立，眼神呆滯，渾身僵硬。

又是一道衰老的聲音，似乎無處不存。

一點白子落下。

“啊，千年暗室，一燈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