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從不覺得，棋盤即天下，掌控每一顆棋子的生死，玩弄天地人入掌中之物，似乎是什么大本事。

相反，他卻很在意這些棋子的往生未來，甚至有幾步是蜿蜒曲折，很難理解，似乎每一顆棋子都賦予了其大道一生，到了最后反而總是能以那些極其微不可言，甚至是一些看似臭棋簍子的步數，往往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道童沉默良久，沒有落子，反而很興奮道：“如今看來，禁錮我的，反而是大道。”

隨后指著那一小堆棋子道：“既然如此，殺之必殺，可也不能現在就殺，還是看他如何？”

“善。”

“好。”

河岸對面的幾個強者，紛紛躬身一拜，其實以他們的修為，能夠見到三位至高的虛身已經是莫大的恩惠，甚至道祖居然還派來了那位道童，被諸多修士認為僅次于祖師的十四境強者，是人間道極大的助力。

“散了吧。”

眾人躬身，被一道偉力送出天外天。

此刻的山上已經廝殺一片，數不清的大氣運，似有似無的吸引著自家小輩，彼此搏殺，仿佛是一場戲。

而陳流卻在不緊不慢的收回陰神，畢竟這條道不是他自己走下去的，天道必然參之，如今看來只有攪亂局勢才有勝算。

“小洛啊，我曾言，不求長生，你那時候可曾信我？”

“蕓蕓眾生，大道至簡，世間若盡是不如意事，越是執著，便越是苦，不如安下心來，看該看的風景，做好該做之事。”

“那是你的道，我的道，就是為了劍修一門，尋一個傳人，壯我劍修！”

陳洛無言以對，他的命太長，沒有那種執著的情感，自然也毫無感覺。

陳流直直的望著陳洛，他生怕有朝一日自己的這家徒兒，會被人廢了體魄，畢竟現在的他弱的，簡直不能被人注意。

“八十一仙人氣運齊出，我要讓這天下大亂，天下死傷一半人，來換劍修一門的大道，如何？”

陳洛聳了聳肩，嘆道：“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陳流哈哈笑道：“天下之大，已經沒有人覺得我劍修一家是個清凈純粹之地，只覺得我們是個詭秘邪修，戰力無窮，卻沒有道理可言，天下我劍修蒙塵已久。”

“大劫將至，那個時候早就不是什么半數人皆死盡的招數，反而卻是整個人族的生死存亡，到時候什么三教祖師，什么諸天神魔皆死盡，甚至于天下陸沉，萬物寂滅，那是很常見的嘛。”

“如今為了另一半人，而放棄一半人，屬實是極好，怎么你也以為我是個惡貫滿盈之人？”

陳洛并指撫劍，他不是個優柔寡斷之人，也不沒有什么婦人之仁，天下大道，獨行其道，自然就要大殺特殺，三百年來，這還少見？

“無妨，好壞人于我而言，沒什么的。”

“只不過我始終覺得，倘若我是那活下來的另一半，那我覺得，如此活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了。”

陳流眉頭緊皺，陰神的反噬果然不是易事，有損大道根基，倘若是十四境，那也不會太過穩定，甚至沒有可殺十五境的戰力，那樣已經折損一半。

陳洛在黑色霧氣里面，很清晰的看到如今的亂象，僅僅是半山腰，已經死了不下十人，而且都是極富盛名的仙女仙人，很招人耳目。

而那一方百姓，此刻也死了不少，陳流把八十一仙人氣運散出，徹底斷了一葉障目的陣眼，甚至還把三萬甲士的血氣，一股腦放了出來，這下子可是天罰天譴并重。

不是一般的十四境能夠想比的。

陳流突然說道：“其實這所謂的將軍冢遠遠不止于此，再往后還有一個地方，不是常人能夠去的了的。”

隨后陳流暫時吸納了陰神后，起身說道：“這將軍冢，自三千年前，還是楚國地界，那個時候大周還不過是個立足于邊陲的小國，在楚國這里，不足掛齒。”

“因為這塊地方原本就是楚國的，此方地勢極為險要，乃是兵家必爭之地，一直到了三教奪得人族一方的實在氣運香火，那個時候楚君就知道，大楚必將亡矣，此乃天命，不過他也并不甘心，將此地割讓了出去，但是卻留下了將軍冢，當時多大的大楚已經沒有人才了，唯有最后一個，那便是成名許久的大楚劍仙，一個小小的棋待詔罷了，三教祖師何等的神通，終究未曾算出來這么一個變數，于是二人落定，商定千秋，如今正是局開，諸君落座。”

陳洛思緒萬千，恍然大悟：“血海之仇？國仇家恨啊。”

陳流點了點頭，這也是他能夠隨意驅散這些黑色霧氣的原因，當初將軍冢的血氣不足，他特地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這才把三萬甲士滯留到此，甚至為了驅使三萬甲士的精魄，付出了將近一境的痕跡駐足，可謂苦心良久。

“我這些年看中的唯一一個能夠和我結為山水盟約的一個王朝，就是這宋家王朝，不是看中宋家的君主還是地盤，而且看中了一個人，甚至我不惜為其擺上了這么一個浩蕩棋局。”

陳洛駐足沉思良久，實在想不到，居然仙人的棋局，還有凡間王朝的事，不過這樣想來反而很好理解，畢竟沒人在意凡人王朝，而凡人王朝卻是給這些仙人鑄就金身的最佳場地，如此一來，釜底抽薪。

大周倒下，三教甚至是世間絕大多數的宗門教派都要沉寂良久，這個時候反而是劍修大行其道的時候，因為劍修只修劍，不修蒼生。

大霧散去，陳洛忽然醒來在峽谷里，身旁的陳流笑著仗劍屹立。

今日知道的太多了，饒是他這般的得道者，都要仔細回想一番，雖然這些事有太多詭異，單單是這些言語倘若放在三教鼎盛，登天一戰后，可是要被天下人誅之的。

陳洛看著天邊垂云，月影之下有抹不去的黑，只覺要起風了。

“如何，可愿隨我一起去那，將軍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