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來由的,陸篪覺得這個少年似乎更像那個已死的長生道,更順我心意。
陸篪又是嘬了兩口小酒,細細品味。
“風雪壓我兩三年,似牛重負且維堅。”
陸篪隔著巷子遠遠望去,目光所至,風雪皆退,陸篪窮盡目力,似乎隱約間望見了某道影子,這也是打鐵漢子第一次露出來甚為驚異的面容。
只不過隨后又驚喜起來,十分肯定道:“我笑風雪輕如綿!”
此刻的林存希日常很是艱辛,畢竟打鐵鋪子的日子不會那么好過,雖然人人都知道這是老陸座下的關門大弟子,日后可能還是個人物,不過這些直腸子大漢們,可不會因此對其稍加放縱什么。
小鎮的規矩,一般第一次來的年輕人,都先要學會送兵器精鐵什么的,就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從鐵匠鋪出來,就需要背著一些鐵器在鎮子上跑一天。
饒是林存希這般體魄極為強硬,甚至十來歲的年紀就已經不輸給那些常年打鐵的漢子。
曾落魄為小乞兒的時候,就是遠近聞名的亂世魔王,人們常常畏之如虎,生怕給自己帶來什么厄難,而后又不知為什么,惹惱了這兒的大宅院的少爺們,被拐在巷子里,嚴嚴實實的一頓痛打,好在那位儒生見狀,這才了然。
林存希抱著一把鐵甲,步步厚重的朝著一處大宅院跑去。
這處大宅院本身是陳氏大族的住處,門口還有一座桃樹,似乎每家每戶都有一座桃樹鎮著。
以他們這些無父無母的窮人家出身,對這些龐然大物自然存在一些緊張的心思。
宅院門口有兩座石像,曾經聽聞是從中州費盡心思運來的兩座鎮邪獅子。
只不過聽說,那位大宅院的主人是個少有的好人,平日里待誰都是溫和的。
林存希平靜的叩響房門。
不久,來人是個面容和藹的老人,拄著一個不似凡品的拐杖。
“小娃娃,累不累來喝口茶?”
林存希靦腆的搖了搖頭,隨后轉身離開。
老人接過那件鐵甲,鐵甲在陽光下逐漸燃燒,燃燒殆盡后,留下來一件圓潤的玉佩。
老人面色凝重,緩緩收下那件玉佩,老朽昏聵的眼神望向那座桃樹,誠然道:“大考啊。”
隨后轉身離去。
林存希身上的幾家兵器都送完后,擦了擦身上的汗水。
每次送兵器都能獲兩三塊銅板,雖然累,但是拿的有底氣。
路段上,依舊是人來人往,只不過多了個一處擺攤的年輕道人。
年輕道人閉目養神,話里呢喃著:“天命難違,卦不可測。”
年輕道人一身的黃色道袍,頭戴高帽,手拿拂塵,一方小桌上擺著一座鎮紙,幾頁宣紙,還有一塊明硯,一柄小巧可愛的毛筆。
林存希恰好瞅了一眼,心里突然萌生起想要一副符紙的念頭,不過手里一直攥著的銅板,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年輕道人猛然睜開眼,明明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臉龐頓時涌現一股諂媚的模樣。
“年輕人,貧道游走江湖數十載,五行八卦,陰陽風水,那可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啊。”
林存希瞅了一眼。
道人站起身來道:“貧道看你印堂發黑,想來不日便有……誒誒誒,你別走啊。”
林存希聞言,便知這又是哪個江湖騙子?暗道不好,正準備溜之大吉。
卻被年輕道人一把抓住,招呼道:“來來來,你只需抽一只簽,貧道就可以為你算上一算,是非橫禍可以預知啊。”
林存希猛然一掙,卻發現那道人的手宛若鐵鉗,看來今日的銅板真得在這消耗掉了。
林存希搖了搖頭,死死不肯碰一下那竹簽。
年輕道人面色和善道:“道家嘛講究順勢而為,這樣吧,年輕人,貧道以往這一簽可是二十文銅錢,今天算是開門紅,你出五文就好,倘若是上上簽,再給你減去一文如何?”
林存希目光清澈,有些猶豫,但是覺得似乎還是不夠。
年輕道人恍然,似有似無的掙扎了一下又道:“這樣吧,看你也是個有福氣之人,就算是貧道求一個善緣了吧,給上十文銅錢就好了,貧道再給你畫一張趨利避害的符箓,你看如何?”
林存希這才露出來憨厚的笑容,掏出身上所有的銅板,約莫十三四個。
“先生,求你把那張符箓畫的好些。”
道人立馬拿上那幾個銅板笑嘻嘻道:“好說好說嘛,貧道本來就是修行積德,卦金給你算的優惠一些。”
隨即道人拿起那簽桶,嘴里念叨著生澀的道教話術。
那簽筒里面,粗略估計也有一百多支竹簽。
一般來講,在這個沒有什么財力的地方,許多人雖并不渴望要一個極好的彩頭,或者是極壞的征兆,所以這些道人便很投機的把竹筒里的簽改成中上等的多些,唯有一些大家族子弟,或許能夠搖出來幾個上上簽。
林存希沒來由的有些慌張,仿佛自己的命就在那竹筒里決斷。
林存希看準了一根仿佛帶有一個朱砂字樣的竹簽,果斷拿來。
年輕道人看了一眼林存希手中的竹簽,沉聲道:“小子,我觀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眉峰聚而不散,想來有好事發生。”
“或許是一樁大機緣,不過啊,你這面相太好了些,所謂禍兮福所倚,大機緣而下也會有大難將至啊。”
林存希目光清澈,點了點頭。
年輕道人面色平靜,拿起那只輕巧的毛筆在宣紙上寫了十四個字。
一邊寫一邊緩緩道來:“很多東西,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大道之爭,莫強求啊。”
大道之爭無所終,長生問道仙人顯。
林存希謹慎的收回那宣紙,字跡娟秀,仿佛透漏這一種女人家家的字跡。
不過里里外外,殺氣彌漫。
林存希自然是聽不懂這年輕道人所言的。只不過聽到了一個字。
爭。
爭甚?
林存希總覺得,自己會知道,自從那一日的儒生把他待會私塾,他便知道。
自己的命,不會是自己的了。
實在是悲涼感人。
年輕道人手下銅板,揮了揮手。
林存希轉身離開后,道人慵懶的坐在椅子上。
“一局問心,二局爭勝,那幾位實在是好手段啊。”
道人拿著那只輕巧的毛筆,毛筆之中仿佛有一條游走在墨汁的小魚在嬉戲,似乎那一方明硯就是一片天地。
魚兒跳出叼著一塊銅板就叼回了墨汁里,年輕道人看的好不樂趣。
“沒心沒肺啊。”
另一邊,北莽來人已經在一處客棧住下,這家客棧還是原先有一戶大宅院的老爺們在三個月前,特地定下來的,差點這家客棧的老板還以為是戲耍他。
北莽的馬和景國培育的馬不同,野性更大一些,所以提前放在了一處院子里,這都是計劃中的幾個無足輕重的部分。
那位年輕僧人,身上一直帶著一些經書,平日里都要誦讀經書三遍,無論發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