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紆在家躺尸幾天,睡眠質量格外好,她也不出門,如同一只蝸牛,蝸居在殼中,慢慢地與世界的快速進展脫節。
這是她的充電方式,一種自暴自棄的充電方式。
祁執總保持在禮貌的距離,總能看到她在網絡中搜索,時而瞪圓眼睛,時而小蹙眉頭,累了的時候,放松地往側邊倒去,壓得臉頰的肉擠成可愛的一團。
天氣大多多云,偶然下雨時陰冷潮濕的,很影響心情,祁執只能感受到數值變化,卻能從周紆身上感受到天氣帶來的影響,她應該是不太喜歡下雨,甚至會有些煩躁不安。
他最近練了許多菜譜,怎么投喂也看不出周紆喜歡什么,她只是像厭惡食物一樣咀嚼、吞咽。
周紆在等待勞動仲裁申請受理結果,并且開始尋找新的工作,大多不盡人意,資本寧愿讓一個人從事多種工種的活計,也不愿增加就業崗位。
周紆的通知消息頁就跟外面的枯樹一樣蕭條。
窮人是沒有資格享受的,資源的消耗催促著人不得不推擠著時間去掙錢。
周紆嘆了口氣,覺著自己不該這么悲觀,或許該出去轉轉。
她稍微捯飭一下準備出門,祁執已經默默跟在身后。
他今日換了黑色的圓領衛衣,沒有任何圖案,顯得脖子纖長。加上微微凌亂的發型,清冷而溫和。
周紆收回視線,掏出小梳子,拍拍祁執的肩膀示意他坐在鞋柜旁的凳子上,俯下身替他梳理已經亂掉的頭發,他乖巧地任周紆像擺弄洋娃娃一樣操作,只全身心地注視著她。
被盯久了,周紆不自在地避開他的眼睛,強忍著想要揉一把腦袋的想法,從旁邊抓過一個黑色的帽子戴在他的頭上,來遮住他的視線。
“走吧。”她說。
祁執看著已經跨出門,距離他五米之遠的周紆,默默跟上。
才從小區出來,周紆就收到推送的廣告,是介紹附近大型商場活動的類目,正好是今天。
可是周紆不想湊這個熱鬧,人來人往實在麻煩。
她準備和祁執去小眾街道探店玩,叉掉推送前卻瞟到了主辦方的名字——造夢工廠。
她愣了愣,直覺得這個名字眼熟,似乎還與重要的事有關,只是如今想不起來。
周紆改了主意,或許去看看也行。
因為活動的緣故,又或是主辦方實在大氣,白豚商場發生了奇妙的大變樣,來到的人也比周紆所想的多更多,而人群的吵鬧與現場的布景極其違和。
周紆和祁執繞著外場轉著閑看,空靈的場景下,鋪就反光的瓷磚,踏入這塊區域,宛如站在流動的河流中,周圍是掉落在流水中的月亮碎片,最后被一片釉綠包圍,充滿夢幻的氛圍,比起提供購物的商場,更像是藝術展覽中心。
她仍有些掛心自己記憶中關于造夢工廠的印象,靈光一閃,知道為什么會感覺熟悉,她好像……常在祁景雙的快遞盒上看到過。
一時有些分心,她只顧往前走險些與別人撞上,好在被祁執一把拉住。
她從游離的思緒中被拉回,被鉗住的胳膊上的力量也慢慢松懈,她往后看去,祁執抵在她身后,就算倒下也有他的支撐。隨手拿的帽子是較寬大的漁夫帽,遮住了眼睛,只留棱角分明的下半張臉。
周紆挪開視線,向前看去。
那是個個子小巧的女生,身著薄絨的碎花連衣裙,牽著一只狗,右手被一名高挑的穿白襯衫的男子牽住,女孩微微偏過頭聽那名男子說話,并且慢悠悠地挪動。
周紆有些愧疚,她差點撞到了失明的女孩。
或許是周紆的目光停留,白襯衫男轉過頭來看,周紆滿含歉意地打了招呼,卻被一臉冷漠地無視。
“也是仿生人嗎?”周紆好奇地向祁執詢問,她猜測的依據是那件單薄的襯衫。
祁執點點頭,周紆心中了然,只是怕給別人添麻煩,再不敢走神,小心地避著人走。
然而沒走多遠,她就被祁執一下子拉住擋在他的身后,還來不及反應,就見頭頂原本懸掛的月亮模型從高處墜落,碎片在地面爆裂開來。
隨著一聲驚呼,越來越多的月亮模型砸在地面,在一聲聲巨響中,人們開始逃竄,在擁擠中推搡著,躲避著。
周紆被祁執拉著往回走,爆開的碎片沒完沒了地劃過皮膚,可是誰也不敢停下,順著人流的擁擠,好幾次她感覺要死于窒息。
原本躲在店鋪內的人也跑了出來,因為場內用于裝點的草叢成了大片大片火焰堆,燃起了周圍垂下的帷幕,像火蛇一樣快速游動,不斷蔓延。
周圍都是痛呼尖叫,還有小孩的哭聲響徹天際,震破耳膜。
失去正常聽覺,周紆的視線也隨著跑動模糊,她只能感受著手部緊握的力量,被牽動著不斷奔跑。
突然,在奔跑過程中,不知是踩中什么,周紆差點磕絆在地,她以為只是掉落的不重要的物件。
可隨著匆匆一瞥,不遠處趴著一只金毛,而它抵住擋著的正是周紆剛剛差點撞上的女孩,周圍的人還不在意地踢、踩在它身上,它也不離開,只著圍在掙扎著站起來的主人身邊。
她踩的應該是牽引繩。
那個女孩的仿生人在哪里。
看到這一幕,她有所糾結,只一秒就下定決心。
“祁執,等等!”她沖祁執大喊。
周紆以往不是個會做善事的人,她的內心也掙扎了一番,可是看著那個女孩頭頂搖搖欲墜的模塊,最終不能勸說自己視而不見。
“祁執,松手!”她掙脫了緊握的手,用力地向后跑去。
祁執剎住腳步,站在原地,低頭看著被松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