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匍匐于地，周身閃動著乳白色的光芒。
一股天地間至純至清的氣息彌漫開來，就連腳下的腐草都開始重新煥發生機。
光芒退散，大妖也變幻了身形，露出少女的真容，盤膝而坐，宛如一朵青蓮。
一襲粉白的衣裙，長發飄舞，棲身污泥濁水間卻不惹塵埃。
冰肌玉骨，清麗絕塵，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她的雙眸燦若星辰，讓人不敢逼視，而眉心一點血紅的印記又給她平添三分嫵媚。
李青陽渾身一震，心臟砰砰狂跳，渾身熱血如沸。
他從未想過世間會有如此完美的存在。
“前...呃，仙子，你還好吧。”
少女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滿了不甘和憤恨。
李青陽渾然未覺，還當是眉目傳情呢，骨頭都輕了二兩。
自從醒來，李青陽就覺得一頭霧水。
對方的行為豈止是怪異，簡直瘋瘋癲癲。
一會救他，一會教他，一會又要殺他。
不過他都沒什么興趣。
現在，他倒是想聽聽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了。
“仙子，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幾個呼吸的功夫，李青陽已經把自己的兩輩子全回憶了一遍。
高中的時候，暗戀前桌的班花，但一直當哥們處了好幾年。
大學倒是風流賬無數，卻沒幾個讓他印象深刻的。
等到了修真界，自己劍壓當世，風頭無兩，暗戀自己的就不知道多少了。
難道是位故人，因愛生恨？
正在心猿意馬之際，聽到少女歇斯底里的怒吼：“輪回血誓！這是誤會嗎？我倒是忘了，現在的你只是個廢物，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連聲音也這么好聽。
雖然語調冷漠激憤，卻靈動縹緲，攝人心魄。
這才是仙界該有的樣子嘛，每天都是初戀的感覺。
輪回血誓？李青陽皺了皺眉，沒聽說過。
這等天地間至強的咒術，即便身入輪回，誓約也無法解除，以他的微末修為自然沒有資格接觸。
不過聽她話里的意思，好像是和前世有關？那可得解釋清楚了，這鍋不能亂背。
“仙子，前世今生這種東西，我不信的，就算真有前生，那也是別人，和我沒有關系。”
“你說的好生輕巧。”
少女情緒極為激動，話語像連珠炮似的狂轟濫炸。
“且不說我被你封印萬年，方才脫困，單說這誓約，讓我與你神魂相連，你還能說與你無關？”
“開始我還想不通，現在我明白了，你是擔心轉世之后太弱，想讓我保護你吧。”
“做夢去吧！”
“我在混沌中熬了不知多少萬年才孕育一點真靈，又苦修萬年才得以化形，你想讓我生為你生，死為你死，憑什么？”
“你以為一個咒術就能控制我？我告訴你，混沌青蓮只為自己而開！”
這下李青陽明白了個大半，她救自己是不得已，想殺自己才是真。
上萬年的怨氣一吐為快，少女連呼吸都順暢了不少，眼神堅毅絕然，傲氣逼人。
“停停停。”看她又要舉劍，李青陽趕忙制止：“都說了和我無關，我主動解除誓約總行了吧。”
“就憑你現在的實力？修煉一萬年都夠不到門檻。”
“那總有靈丹妙藥可以解吧，要不找找？”
“你以為你剛才吃的是什么？”少女凄然一笑：“丹鼎流至寶紫金破厄丹，說是能解天下咒術，我吃了，你也吃了，一點用都沒有。”
感受到即將暴起的氣勢，李青陽連連擺手：“等等等等，就算如此，也不用拼的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啊，這個什么鳥誓我聽都沒聽說過，自然也不會用這個脅迫你，當然了，我也不會無緣無故尋死，不就結了？”
所謂誓約，就像是給馬套上了韁繩，要是騎馬的人不主動拉，也談不上多大的約束。
少女一愣：“還能...這樣？”
自化形以來，帶著怨憤過了幾千年，每天想的都是要被人當牛做馬的奴役，被人操縱生死的屈辱，從來沒想過，除了你死我活，事情還能這樣解決。
“仙子，我們也算有緣......”
“誰和你有緣！”
“孽緣也是緣。”李青陽厚顏道：“敢問仙子芳名？”
“我長于湘水，你可以叫我湘蓮。”
這名字...也行吧，不姓秦就好。
“仙子接下來有何打算？”見她茫然無措，李青陽繼續道：“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只怕活不了多久，我死不足惜，要是連累了仙子，反為不美。”
湘蓮橫劍而立：“你想讓我幫你？還是想利用我是不是？”
“此言差矣，仙子所說是為人所迫，而我說的，是仙子為了自己的自由而努力。”
任你修為再高，老夫只需一席話語，隨便cpu你。
湘蓮似乎有些意動：“也好，那你就跟我回六欲天吧。”
李青陽愕然：“六欲天？那是什么地方？正經么？”
湘蓮一副就知道你不知道的樣子：“太古之時天高三十六重，有欲界六天，色界十八天，無色界四天，四梵天，圣域四天，上古大戰諸天湮滅，形成了新的秩序，這里只是紅塵天，此外還有六欲天、四梵天、清凈天、靈寶天、至高天和黃泉天。”
李青陽誠心贊嘆：“仙子真是博學。”
誰知湘蓮怒而起身：“你說呢，我被你禁錮在封印里，除了翻看你留下來的典籍還能干什么？”
“呃...那個...是他，不是我。”
怨氣要一點一點化解，首先就得把“我”和“他”區分開來。
前世，今生，即便在仙界也很晦澀難明，唯有臻至化境的大能才能窺得其中奧妙，李青陽很好奇：“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也長我現在這樣么？”
“不知道，那時候我連靈智都尚未開啟。”
龜龜，那都是不知道多少萬年前的事了。
看她沒有想多說的意思，李青陽決定務實一點：“我們現在是在哪里？”
湘蓮抬手指了指天：“井里。”
順著青蔥玉指看去，隱約可見微末的光亮，李青陽想起自己剛才無知的樣子，頓時感覺說不出來的別扭。
看他神色悻悻，湘蓮還以為他在擔心姜家的追殺：“此處離礦場已有千里之遙，不必擔心。”
提起礦場，李青陽頓時又難過起來。
仙修之人除死無大事，難報之恩首先便是救命之恩。
于是問道：“礦場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他陰沉的臉色，湘蓮雖不畏懼，也不想代人受過：“我順著咒術的感應尋你而來，遇上鳳凰出世純屬巧合，我本來不想暴露，但那人的仙識有些特殊，竟能看破我的境界，無奈之下我就偽裝成了羽族大妖。”
提起姜家，湘蓮神色也是頗為不恥：“區區一座礦場竟有仙王坐鎮，又早早布下專門吸取五行精氣的禁忌法陣，恐怕早就做好了獻祭所有人的打算。”
李青陽稍感寬慰，隨即捕捉到了復仇的關鍵：“仙王？比玄仙如何？”
那天聽趙老大陰數陽數的講了半天，不過才講到玄仙，這仙王又是什么境界？聽上去好像厲害多了。
“虧你也算仙修，就連天河里的魚蝦見識也比你多些！”整整幾千年，湘蓮無一日不在咒罵，稀奇古怪的吐槽隨口就來，但還是給他解了惑。
“仙修有七重境界，散仙、真仙、玄仙、天仙、仙王，仙尊，仙帝，每重境界又分為七層，玄仙多如牛毛，而仙王在這紅塵天可算得上是一方巨擘。”
天有七重，境界也有七重，看來冥冥之中自有七意。
蓋因七為極數，七重境界每重又分七層，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是其意也。
李青陽粗略一算，兩人境界差了三十幾層，想替趙老大復仇真不知要何年月了。
“別瞎尋思了，先離開吧。”
雖說暫時握手言和，湘蓮的態度卻和友善沾不上一點邊。
一陣青光閃動，她化成了老太婆的模樣，較礦場時候的老嫗又有所不同。
李青陽滿是遺憾：“你為什么要變成這個樣子，之前多好看。”
“好看？有區別么？”天地靈根，以至純為美，人類的眼光她還是第一次了解。
“你廢...當然了。”
“無聊。”
湘蓮不予理會，拉起李青陽向遠處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