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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張四姐大鬧溫陽縣

卻說那觀音菩薩從烈火中救了文瑞母子,欲救他人已是遲了,她嘆了口氣,早化道金光,來到溫陽縣蜘蛛窟上空。只見菩薩輕輕將手掌仰天張開,早有凈瓶和楊柳枝應指飛來。菩薩將柳枝伸進凈瓶,蘸出一點兒甘露,輕輕抖落下去。只見那滴甘露,像風中的一滴雨點,畫了道美麗的弧飛進蜘蛛窟去了。菩薩將柳枝插進凈瓶,向下伸開右手,只見一顆明亮閃光的圓珠從那蜘蛛窟飛入她的手中。觀音菩薩收了蜘蛛精,自回西天向如來交旨不提。

想那李氏夫人拉著小文瑞在寒窯之內,那凄慘光景,已到極致。有首《菩薩蠻》為證:

騰騰天火煙如織,崔家李氏雙睛赤。暝色入寒窯,如來心也焦。

背過嬌子泣,破枕盈盈濕。何所渡艱難,長嘆更短嘆。

人常說“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可對于崔家李氏夫人來說,卻應該是“度日如年,歲月漫長。”她拉著小文瑞含辛茹苦度時光,苦日子一天一天熬著過。母子倆受盡饑寒,飽嘗了人間萬難,世態炎涼。那真是,熬了星星,熬月亮,熬白了頭發,熬花了眼。好不容易,李氏夫人看見兒子一天一天長大,心頭的愁云才漸漸淡去。可誰知在崔文瑞十六七歲的那二年里,河東地面連續干旱,農田顆粒無收,以致餓殍遍野,瘟疫流行。文瑞的外公外婆和他在外地經商的舅舅都先繼去世,他的母親先染瘟疫后得重病。二年來,文瑞每天為母親四處求醫問藥,上了不少當,受了不少騙,遭了不少劫。他家本來良田不少,可那年著火后,老天爺連降暴雨,他家在銅板鐵底河兩岸的田地都被大水沖成亂石滾滾的河灘,賣也賣不成幾兩銀子了。后來,文瑞賣最后一塊地的銀子也花光了,可他母親的病還是未能完全好轉。崔文瑞只好天天上山打柴,將柴挑到鄰村東莊沿賣給炒鐵的財主,養活母親,給母親看病。

有古風為證:

童年家敗落,少小苦難多;

長嘆命何苦,弱肩血繭磨;

呆呆望天空,不記無情火;

自小住寒窯,花子也繞左;

聽母語哽咽,親朋都遠躲;

世態何炎涼,墳前父容陌。

因為近處的山都是附近財主家的,山上的一草一木都不許窮人亂動。如果你偷偷上山砍柴,萬一被財主家巡山的家丁看見,他們便會放一群惡狗過來,將你活活咬死。所以,文瑞每次打柴都要舍近求遠,跑到很遠的后山去。那里雖然荒無人煙,林大溝深,狼蟲虎豹四處出沒,但卻比在近處山上砍柴安全的多。崔母天天流著眼淚千叮嚀萬囑咐,她要兒子千萬小心,上山后打好柴早早挑著回來,不可在山上玩耍逗留。文瑞總是點頭而去,天天不敢遲慢。就這樣,文瑞母子又苦苦度過了二年。二年來,文瑞在后山被毒蛇咬過,被猛虎追過。為了逃命,他爬過大樹,跳過懸崖。后來,他還用扁擔打死過兩只餓狼,兩張狼皮還賣了不少錢。這時,崔文瑞已是一十九歲的小伙子了,他雖然頭戴一頂破頭巾,身穿一領舊衣衫,腳穿一雙爛麻鞋,但卻已是一個相貌堂堂的美男子了。

正是:

天庭飽滿,地閣方圓;

眉含劍氣,目露英光;

皮膚微赤,肌肉健壯;

身材高大,力大無雙。

只是,崔母仍然臥病土炕,全憑文瑞早晚在家照料。

再說,自從左金童被貶下凡,天宮內可苦了個美麗的四仙女,她因思念左金童,漸漸生出病來。

怎見的:遠山煙籠,近水無光,蓮萼微燙,春筍生涼;如丟魂珍饈無味,似落魄云鬟凌亂;入閨宮對燭光錦榻無眠,進花園獨傷感蚌珠線斷。有道是:寧害傷寒,不害相思;傷寒不過表里漸進六經傳變,相思卻是由內而外五臟先傷。

天宮眾姐妹見四姐苦成這樣,人人著急,個個發愁。她們每日守候在四姐的床前,勸慰著她,關照著她。陪著她嘆氣,陪著她落淚。后來,細心的九妹終于從千里眼,順風耳那里打探到一個確實的消息,她急忙跑到四姐的閨宮告訴四姐道:“四姐,有好消息了,聽千里眼順風耳說左金童在人間已長大成人了,他每日上山打柴,說我們只要打開云窗就可以望到他呢!”四姐聽了,精神為之一振。不知是從哪里來的力氣,她立即翻身坐了起來,拉住七妹問道“是真的嗎?快和四姐去看看!”四姐不由七妹分說,拉起她一口氣跑出閨宮,偷偷打開云窗向凡間望去。可是,那時天色已晚,她們什么也沒有看到。四姐失望之極,又由于身體過度虛弱,竟昏倒在云窗之內。這時,天宮眾姐妹找來,她們幫七妹將四姐救醒,將她偷偷扶回了她的閨宮。大姐坐在床邊勸四姐道:“四妹先不要著急,你要先養好精神。既然左金童每天上山打柴,我們明天再陪你去打開云窗觀看如何?”四姐無奈,也只好點頭。

第二天上午,四姐果真在云窗之內遠遠看到了她那分別已久的心上人。那左金童分明已是一個凡間樵夫。只見他扛著一條扁擔,扁擔上還栓著兩根系著木構的粗繩,快步走上山來。上了山頂,他站在一塊大青石上抬頭向四處望了望,好像是看天氣一般。然后,他跳下青石,一手提著扁擔和繩索,一手從腰間抽出斧頭,走進樹林中砍柴去了。這時,一隊天兵過來,四姐她們只好立即關上云窗,隱身回去了。看見了左金童,四姐這才有了精神,茶水也甜了,膳食也香了。她的精神面貌一天天好了起來。從此以后,隔三差五,姊妹們都陪四姐打開云窗觀看左金童上山來打柴。次數多了,便引起玉帝的注意。一天,玉帝在天宮中對著王母發火,要王母好好管束女兒們。王母諾諾連聲,立即派出天使去各個閨宮頒布懿旨,從此,她不讓女兒們隨便走出閨宮,更不許擅自打開云窗觀看下界。如有人膽敢違抗,不論你是大仙子還是九仙子,一律要鎖進天牢,關上五十年。懿旨傳下,早有天兵天將把四處云窗緊緊看管起來。這樣,剛剛有了一點精神寄托的四仙女又陷入了一片漫無邊際的痛苦的相思之中。

有《長相思詞》為證:

想見君,不見君,君去茫茫萬里云,與君天地分。

淚紛紛,夢紛紛,夢醒悄悄抹淚痕,難尋入夢人。

一天夜里,四仙女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也被父皇貶下人間。在人間,她到處尋找左金童。她找到一座很高的山下,向一位牧童打聽左金童的去向,那牧童告訴她:“左金童在這座山上砍柴呢,你上去找吧。”她謝過牧童,便張開雙臂飛上山去,果然看到了左金童,左金童正拿著斧頭砍一棵枯死的大樹。砍著砍著,突然一陣狂風卷來,將那棵大樹刮倒,左金童被壓在了粗粗的樹根下……四姐大叫一聲醒來,已是驚出一身冷汗。當晚,四姐左思右想,終于拿定了主意,她要冒死違犯嚴厲的天條,私自闖下凡間找左金童去。

這天,四仙女讓侍女青女兒、玉女兒請來了眾位姐妹,她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姐姐妹妹們,希眾位姐妹在她下凡后,在父皇母后面前替她設法遮掩。眾姐妹聽了,七嘴八舌,有的贊成,有的反對。反對的意思主要是怕她受不了人間的苦難。四姐說:“我覺得再苦也苦不過這相思苦!再說,像左金童一樣的窮苦人在人間也太可憐了,我下去幫幫他們,也讓他們能好過些。”眾姐妹知道四姐既然拿定主意,就一定不好攔阻,便分頭替她悄悄準備起來。

細心的九妹替四姐準備了一小袋度荒寶米,怕她在下界遇到荒年挨饑受餓。膽大的八妹竟給她盜來了父皇的鎮妖吸魂玉瓶,怕她在下界遇上利害的妖魔。多愁善感的七妹給她一束百花香炷,要她有事點燃此香,天宮眾姐妹也好有個照應。性格潑辣的六妹送她一塊千里寶鏡,讓她觀看世間美景。修行好道的五妹給她百效金丹百粒,怕她在下界有些頭疼腦熱,找不著藥物。能織會繡的三姐送她冬暖夏涼寶衣一身,怕她在人間賣不到上好的絲綢布料。武藝高強的二姐送她金絲緊身軟甲一付,怕她下凡后被邪神惡魔暗算。寬厚仁慈的大姐最后趕來,她竟冒死偷偷進了天王府的軍械寶庫,為四姐偷來了天庭至寶,延津化龍神劍。一切準備停當,已是第二天上午,眾姐妹送四姐混出南天門,與她含淚分手。眼看著四姐架一朵白云飛快地下凡去了,青女兒、玉女兒和天宮眾姐妹才悄悄返回去。

有詩為證:

仙花瑤草皆含露,明月圓圓今日虧;

四姐回身抬鳳眼,空中云絮盡牽絲。

再說崔文瑞,他這天早早吃過早飯,便辭別老母,帶著斧頭,扁擔,繩索依舊去了后山打柴。快到晌午時分,他已打好沉甸甸一擔干柴。正值五月,天氣很熱,他感覺口渴難耐,便在山上四處找水喝。他找來找去,才在一塊巨石根找到一汪清水。文瑞蹲下身子正要去喝水,忽然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粒石子,正好落入水中。水中頓時泛起了泥土,文瑞好不氣惱!他站起來看看,四處無人。他好生奇怪,只好坐下來等了一會兒,待水清些了,他又蹲下身子,低頭彎腰去喝水。不料,這時又憑空飛來一粒石子,不偏不攲,又正好落入水中。文瑞回頭看看還是四處無人,他嘆了口氣,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問別人道:“人命苦了,難道連口清水也喝不上?”無奈之下,他又自言自語道:“罷!罷!罷!我就喝口渾水吧!”他低頭去喝那水,沒想到這顆石子并沒有將水打渾,那水反而清澈透明,甘甜涼爽。文瑞心中雖然疑惑不解,但也顧不了許多,他一口氣喝夠了水,挑起柴擔向山下走來。

他走了不到半里路,忽然看見地上有什么東西在陽光照射下,閃出耀眼的金光。他放下柴擔,拾起那東西一看,原來竟是一支金簮。文瑞抹把汗,坐在路邊石頭上,細看這支金簮,原是一支鳳簮啊!奇怪的是那鳳眼竟眨了幾眨,忽然顯出一女子頭像來,笑盈盈的看著文瑞。文瑞吃了一驚!他四周看看,并無人影。又細看那鳳眼里的女子,貌若天仙,美麗無比。文瑞看著,看著,忽然覺得這女子十分面熟。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見到過這個姑娘,他終于終于搖了搖頭。他想:誰家姑娘媳婦來這荒山野地?誰家能有這稀世罕見的金鳳簮啊?他想著,想著,好像想起了什么,可他仔細一捕捉,又只好搖搖頭。

崔文瑞正在為自己的感覺納悶,忽然刮起一陣風來。只見那風:

如惡魔斗氣,猛地鼓腮收腹,枯枝敗葉滿天飛;像風車凈谷,驟然加力增速,沙塵細土遍地吹。

文瑞回頭看看遠處,只見西北已是起了烏云,并且隱隱有雷聲傳來,俗話說“風是雨頭子”分明是雷雨要來了。文瑞不能再耽擱了,他只好收起金簪,挑起柴擔快步走下山來。他剛剛走下山坡,天空已是烏云密布,電閃雷鳴。風也一陣比一陣狂猛,文瑞在呼呼的狂風中挑著柴擔艱難地趕著路。忽然天空劈下一聲炸雷,緊接著大雨就下了起來。只見那雨:

瓢潑,傾盆,難比其勢;千鑼,萬鼓,難喻其聲;頓時倒海翻江;頃刻通天徹地。倒海翻江,只見水霧不見山川;通天徹地,只聞雷雨不聞鳥鳴。

這時,文瑞被大雨禁得連氣也喘不上來了,他只好放下柴擔,想找個避雨的地方躲躲。他抹了一抹雙眼,猛然看見路邊竟有一座小廟在雨霧中。他想:這兒怎么會有廟宇呢?是不是我走錯路了?他正在疑惑,只見從廟門內走出一位紅衣姑娘。那姑娘撐著一把花傘,竟冒雨跑過來,一把拉住崔文瑞濕淋淋的衣袖說道:“這位大哥,快隨我進廟避雨吧。”文瑞還欲遲疑,猛然又一聲炸雷劈下,狂風卷著暴雨早將他和那姑娘推到廟門前。姑娘手中的花傘也被風雨卷飛了,她拉著文瑞走進廟里,一直進了大殿。那姑娘和文瑞身上都已被雨水澆透,渾身水淋淋的。二人的衣服都是緊緊的貼著身體,顯出男女人體不同的特征。特別是那姑娘,露出一身青春女子柔美的曲線。

原來那姑娘穿了一身紅絲綢衣褲,連披風也是大紅色的。她拉著文瑞進入大殿,順手解下濕淋淋的披風,搭在大殿香案一角,便露出如此水貼的身斷。文瑞看了那姑娘一眼,只見那姑娘生得天姿麗質,嬌艷無比,個子竟和自己一般大小,杏子臉大眼睛,和那金簪鳳眼中的姑娘一模一樣,面熟的很,好像在那兒見過似的。

有《西江月》為證:

髻墜云鬟帶雨,鬢濕寶耳珠垂。嬋娟二八正芳菲,含露芙蓉滴水。

西子重生國色,驪姬再世花魁。昭君出塞夢中歸,畫里貂蟬來會。

“小姐,快帶小伙子過來烤烤火吧!看你倆個都成落湯雞了!”聽到說話聲,文瑞才看見大殿西角還有一位矮個子老者。那老者穿一身土布衣服,戴一頂土布頭巾,頭發胡子都白了。雖然墻角放著一根黝黑發亮的拐杖,但那老者分明精神矍鑠,腰腿利落。他在殿角燃起一堆火,煙順著殿頂從大殿破爛的門窗上出去。

這時,殿外雷雨照舊,雨水從大殿門窗上一股股掃了進來,大殿的地上也集了不少水。看到火,文瑞這才感覺到身上有些發冷。那姑娘又拉文瑞道:“快過去把衣服烤烤吧!”文瑞只得跟了過去。靠近了火,文瑞身上馬上冒起了蒸氣。那老者蹲在地上,身邊放著一堆從大殿里撿來的朽木斷柴。他一會兒往火里加幾根柴,生怕火滅了。這時,那姑娘在殿中橫豎拉起兩根紅繩,她將那濕淋淋的披風用雙手擰了擰,搭上那根橫的紅繩,讓火烤著。又將包裹中一塊干的黃色絲綢搭上那根豎的紅繩說道:“我要換衣服了,你們可不許往這邊看啊!”只見那老者微微抬頭說道:“小姐,你換吧。我看這小伙子也是一位至誠君子,決不會偷看你的。”他們的對話,說得文瑞倒有些害羞了,便轉身背對著那黃綢低下頭來只顧烤自己的衣服。誰知那姑娘卻從黃綢邊上伸出一只潔白如玉,蓮藕般的手臂,手中遞出一件濕淋淋的紅上衣來說道:“喂!小伙子,快給我擰一下,搭起來吧。”那始終蹲在地上看火的老者也示意文瑞去接一接。文瑞無法,只好轉身去接。誰知他過去剛剛伸手接住衣服,那塊黃綢卻哧溜溜從紅繩上自己溜了下來。已是脫了上衣,上身只留一件紅兜肚的姑娘竟和他面對面了。崔文瑞和那姑娘同時一怔,反而都睜大了眼睛。那姑娘頓覺羞愧難當,轉身用雙手捂住了眼睛。文瑞也急忙轉身,也顧不得擰,將姑娘那件濕淋淋的上衣挨著那件披風搭上那根橫的紅繩,再不敢轉身抬頭。一會兒,姑娘已重新搭好黃綢,替了一身新的衣服,她自己過來,將那件濕了的褲子也搭在那根靠近火堆的橫栓著的紅繩上。文瑞偷偷斜了那姑娘一眼,見她并不太生氣了,只是臉還有些紅紅的。便抬起頭來說道:“大姐,實在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著急什么?我又沒說你是有意的。”姑娘說著,將頭上的發髻也都解了開來。她將頭一扭,滿頭烏黑的青絲便甩了開來,沾在頭發上的雨水被甩了出去,濺了文瑞一臉,連眼里也給甩進水點去了,文瑞忙用手抹,那姑娘看見卻咯咯咯笑出聲來。看那姑娘一副頑皮可愛的樣子,文瑞也不再感到拘謹,他向那姑娘和老者作揖說道:“多謝大姐和老伯關照,不知大姐和老伯是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我們自然是從來的地方來,要去去的地方。你這是謝我們呢?還是像捕快一樣查我們的戶籍呢?”那姑娘一邊用梳子梳理她的長發,頭一揚一揚的,一邊繼續開著玩笑。“我,我……”文瑞語塞。“咯咯咯”那姑娘又笑了起來,她說道:“告訴你吧,小伙子,我們是從很遠的南方來,要到溫陽縣崔家莊投親去,可是剛才在山路上卻丟失了我的金簪,正準備返回去尋找,不料老天爺卻下起雨來,我們便跑進這廟里躲雨,是我看見山路上有個人挑一擔柴下來,想也是個可憐兮兮的人,本姑娘一時大發慈悲便打傘將你接了回來。”文瑞聽姑娘說丟了金簪,便將身上的金簪取出問道:“姑娘丟的可是這支金簪?”那姑娘回過頭來,披著兩肩黑瀑布似的長發,看了看文瑞手中拿的東西高興地說道:“是的,是的,原來是你撿到了啊!你撿到了,就是你的了,大姐我送給你吧!”。“那怎么成?是大姐的東西就請大姐拿去,我要它又有什么用呢?”文瑞道。“給你媳婦用嘛!”那姑娘說。“我沒媳婦。還是請大姐收回去吧!”說著,文瑞將金簪放到那姑娘的紅包裹上。這時,文瑞才發現這廟里只有一個香案,香案上放著那姑娘的紅包裹,還有一支劍鞘上嵌滿寶石的寶劍。他抬起頭來四處看看,這廟里卻不見有神像……

卻說廟中這姑娘就是四仙女。四仙女剛剛從天空降落后山,便看到文瑞渴極而欲驟飲陰水,四仙女想讓他緩一緩再喝,便藏身樹后,先扔一粒小石子過去。有《十六字令》為證:

天,豈敢突然飲冷泉?石飛去,水濺赤泥翻。

過了一會兒,四仙女看到緩了緩氣的文瑞又準備低頭喝水,便從身上取出一塊糖扔了過去。等文瑞喝夠了水擔柴趕路,四仙女便故意將金簪丟在路上,讓文瑞撿到。文瑞看那金簪時,四仙女正欲現身找文瑞說話卻看到雷雨要來了,便預先恢復了路旁一座早已坍塌三十余年的土地廟,并且冒雨打著花傘將文瑞接回廟中避雨。她還預先請本處土地公公現身,要他幫忙說合,要他為文瑞和她自己準備柴火。看那四仙女在大殿里搭簾換衣褲甩頭發與文瑞嬉戲開玩笑,是何等的快樂呢?

“這廟里怎么會沒有神像呢?”崔文瑞自言自語道。“一定是神像嫌這廟太破舊,他自己長腿走了!”四姐笑著說道。崔文瑞也笑笑,不再追問。這大殿是三丈多寬的青磚建筑,殿頂是橫拱式無梁結構。殿內除了正中的這支香案外,還有東角一些已損壞了的神龕。大殿向南,門窗破爛不堪。由于殿外并無窗廊,雨水便從門窗上斜射進大殿地上來。殿外有圍墻和向南的廟門,兩片厚厚的破門板,像兩個歪倒在門洞中躲雨的乞丐。文瑞心中根本沒有關于這座廟的記憶,他想,可能是自己天天來去匆匆沒注意吧。這時,外邊的雨小了些,廟院里積了很多水,水上美麗的雨泡,此起彼伏。“大哥,快過來烤衣服吧!”是四姐的聲音。文瑞回過頭來,看看那姑娘問道:“剛才聽大姐說要去崔家莊投親,不知是要去誰家?”四姐道:“是崔文瑞家。大哥,你可認識他?”崔文瑞聽了皺了皺眉頭反問道:“誰家?”“崔文瑞家!”四姐跑過來,加大了嗓門,好像是對八九十歲的耳聾老人說話一般。崔文瑞這才不再懷疑自己的耳朵,他詫異道:“不知大姐和崔文瑞家是何親戚?”四姐紅著臉笑道:“我是他家未過門的媳婦。”這時,殿外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雷,那雨隨著雷電猛然又大了起來,雨水像亂箭一樣,從大殿門窗上斜射進來,四姐忙拉文瑞退后幾步。文瑞看看這個熱情的姑娘,苦臉愁云般說道:“大姐真會開玩笑,崔文瑞命苦的很,哪有什么未過門的媳婦?”“看來,這位小哥是認識崔文瑞了?”一直蹲在地上看火的土地插話道。崔文瑞轉身對那土地道:“豈止認識,不瞞老伯說,我就是崔家莊的崔文瑞。”四姐故作驚訝,將拉著崔文瑞的手放開。只見那土地忙站起身來問道:“小哥真是崔文瑞嗎?”崔文瑞點點頭。那土地大喜道:“哎呀呀!真是尋人不如撞人。原來是姑爺大駕,請姑爺恕小老兒有眼無珠。”說著,躬身施下禮來。崔文瑞忙扶住那土地道:“老伯慢來,我是崔文瑞不假,但卻不是你家什么姑爺,還望老伯明察。”那土地道:“姑爺,你先別忙著否認,聽小老兒詳細說來。”

那土地自然是準備好了一套說辭。說他們是從南方張員外家來的,他是張員外家的老家人,說這小姐是他家員外的四女兒,芳名就叫四姐,今年十八歲。別看她現在風風火火,可她幼小時,和她的三個姐姐一樣,都是體弱多病。一天,張員外和夫人帶她姊妹四個到觀音廟求觀音保佑,是菩薩顯靈,要張員外答應她一件事,就是等四女兒長大后,送到河東溫陽縣崔家莊給一個叫作崔文瑞的小伙子當媳婦。是觀音菩薩說道:“這是他二人的前世緣分,員外應了這件事,全家就都壯健了。”張員外因菩薩顯靈,親口保媒,便答應下來。從此,四姐姊妹四人身體便一天天健壯起來,后來,張員外家又添了五小姐、六小姐、七小姐、八小姐、九小姐五個女兒,一個個都長得如花似玉,活潑可愛,從來不生什么病痛。今年,四小姐已是年滿一十八歲,張員外便令他帶著小姐來這河東地面尋找崔文瑞。他二人千里迢迢找到石州,打聽到溫陽縣崔家莊的方位,這才步行從后山過來。真是一路曉行夜宿,爬山過河,受盡磨難。那土地道“今日,也一定是有觀音菩薩暗中護佑,我們才得以在這土地廟中遇到姑爺,姑爺可千萬不能拒絕這門親事喲!”崔文瑞聽了那土地爺的這一番言語,心想:聽母親曾說過,當年我家失火后是觀音菩薩將我和母親從火海中救了出來,難道真是觀音菩薩為我的婚事操心么?”不過,他隨即搖搖頭,又想道:家里吃了上頓,沒下頓,母親又病在床上。一個靠自己打柴換米勉強維持活命的人家,哪敢養這樣如花似玉的媳婦呢?他想到這里,看看四姐。只見四姐正在香案前對著一面很好看的菱花鏡子梳理自己的發髻,那鏡子里的一雙眼睛卻好像在注視著他,像在等他說話的樣子。文瑞低下頭來,他心里頓時起了波浪。說實話,他打心眼里愛這個姑娘,不只是因為她有百里挑一的容貌和身材,更主要的是他覺得自己和這個姑娘似曾相識,就連張四姐這個名字也好像一點也不陌生。他相信這是一種緣分,如果自己真能娶了這個姑娘,那一定是再好不過!但是,他又認為自己這種想法無異于“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簡直是癡心妄想。像這樣西子楚娃般美貌的姑娘怎么可能愿意嫁給他這個窮光蛋呢?就算這姑娘現在愿意,等回到家里一看,她就會后悔的。退一萬步講,就算人家姑娘不后悔,自己又怎能忍心讓人家跟著自己受苦呢?這才叫“人窮志短,馬瘦毛長”崔文瑞想到這里便對那土地公公說道:“老伯,不是文瑞我有意拒婚,是因為我家實在是窮到不能再窮的地步了,怕委屈了大姐,所以文瑞我萬不敢答應這門親事。”聽了文瑞的話,那土地不高興地說道:“姑爺,人我是送來了,至于姑爺收留還是不收留,那是小姐她自己的命運了。”這時,殿外雷雨停了,太陽光從烏云縫隙間射出來,大殿里頓時明亮了許多。崔文瑞轉身對四姐說道:“大姐,實在對不起,文瑞家實在是太窮了,請大姐還是和老伯回去,另找個好人家吧。多謝老伯和大姐的關照,文瑞這就告辭了。”他說完,不敢再看那菱花鏡中四姐的一雙眼睛,轉身抬腳就要離開。“慢著!”四姐這時已理好自己的發髻,剛將那菱花鏡收起,聽見文瑞說要走,忙喊出聲來。只見她稍挪金蓮急轉玉體,伸開嫩藕般手指從香案之上拿起寶劍,對轉過頭來的文瑞說道:“四姐我跟隨老家院千里迢迢,歷盡艱辛方得到此,原以為是天從人愿,竟在這荒山野廟得遇郎君,誰知郎君卻這樣無情,一口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一個姑娘家不顧羞丑,興致勃勃投親到此,如若就這樣返回,豈不被人活活笑死?既然四姐我命薄如此,還不如現在就死在郎君眼前的好!”說著,四姐猛然拔出手中那寒光閃閃的寶劍,扔掉劍鞘,雙手握住劍柄,將那耀眼的劍鋒橫在自己頷下。文瑞見四姐竟要為此事自尋短見,心里吃了一驚,頭上驟然冒出冷汗。有《浪淘沙》為證:

殿外雨方晴,殿內雷鳴。芳容突變似冰凌,眼角眉稍都是恨,欲刎當廳。

四姐劍鋒橫,文瑞魂驚。手忙腳亂露真情,原想拒婚藏愛意,眼看難成。

他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伸出雙手,緊緊扣住四姐的手和那劍柄,用力向外拉開說道:“大姐慢來!你先聽文瑞說句心里話可好?”四姐潔白嬌嫩的雙手,被他緊緊扣在手心里,只感覺到他那兩只手像粗樹皮一樣,心里一酸,兩眼落下淚來。文瑞見四姐眼中落淚,以為是被自己氣的,便又急忙說道:“大姐,文瑞實在是因為家貧的緣故,怕委屈了大姐,才違心不敢答應。大姐,你是大家閨秀,從小錦衣玉食,仙子一樣的女兒,難道你真愿意和我一起在這窮山溝里,一輩子住破屋,穿破衣,過那種忍饑挨餓的日子嗎?”四姐流著眼淚,覺得文瑞的手勁真大,自己的雙手在他手下已經麻木了。便佯裝生氣道:“放開我的手!”文瑞聽了,不但沒有放開,反而將雙手握得更緊了。只見四姐皺起眉頭,額上冒出了汗珠。文瑞這時才意識到是自己用力過大,將四姐持劍的雙手握疼了,他猛地放開了手。像又做錯了什么似的,呆呆地看著四姐。“用這么大的勁干嘛?我自殺不了,就要被你握死了!”四姐早已顧不得裝什么自刎,她像哭又像笑,斜了文瑞一眼,試圖將左手拿開,可左手拇指、食指像長在劍柄上,中指、無名指、小指像長在右手背上一般,分不開了。有詩為證:

過路駝蹄踏春筍,受力排巖擠玉蔥;

一雙操斧劈嶺手,握得蓮下藕稍疼。

半天,那化龍劍才“當啷”一聲從四姐手中掉在了地上。四姐痛苦地揉搓著纖纖十指。文瑞忙彎腰將劍和那劍鞘拾起來,插劍入鞘,放在了四姐身后的香案上。這時,那土地公公說道:“姑爺,四小姐在路上就和小老兒說了,不管夫家是窮是富,既然是父母之命,觀音菩薩之言,她就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姑爺,你實在不該用貧窮來作借口,無情地拒絕這門天賜良緣啊!”“好吧!”文瑞嘆了口氣,說道:“文瑞看大姐如此貞烈,敬佩之至,豈有再不應允之理!請大姐先和我回家去,待稟過我的母親,征得她老人家同意,我們即便成親。”四姐聽了,這才高興地點點頭,臉上又露出羞澀的微笑。“這就對了,你們一起回去吧!小老兒這就返回南方,向員外交差去了。”那土地說道。“剛剛下過大雨,老伯怎能一個人返回?還是先和我們一起回崔家莊住上十天半月,再走不遲。”崔文瑞道。“謝謝姑爺美意,不過小老兒就不和你們回去了,姑爺回到家后告訴你的母親,這就是觀音菩薩給你找來的媳婦,你母親一定會高興的。”那土地公公說完,便拄著拐杖徑自出了殿門,走出廟外去了。崔文瑞見老伯一人走了,心里實在放心不下。他急忙幫四姐收拾好衣服包裹,又過去踩滅了地上的火,招呼一聲四姐,便大踏步追了出去。

崔文瑞追出廟門,四處張望,已是不見了老者。這時,四姐已披上了披風,背著她的包裹和寶劍走出廟來。“郎君,由他去吧,老管家的脾氣最是古怪,他是一定不會和我們一起回家去的。”崔文瑞聽了,搖搖頭,又嘆了口氣,心里很不理解這個怪老頭。“大姐,你先在這里等等,待我過去挑柴。”崔文瑞說著,便走了過去,將那擔被雨澆濕的干柴,用力挑在肩上返了回來。這時,二人頭頂已是一片藍天白云了。路上低洼處有一個個水坑,太陽已是偏西,東邊有一道彩虹飛架南北,十分美麗。

雨后的山路上,文瑞挑著柴走在前邊,四姐背著包裹和化龍劍緊緊跟在后邊,二人雙雙向崔家莊去了。

這才是:

風雨瀟瀟鋪愛路,柔腸寸寸瘦花容;

赤橙黃綠青藍紫,敢架虹橋跨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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