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見賈瑄應承,便也安下心來。只希望二人能漸生情愫,悔改心意,如此和順圓滿,也喜幸事一件。
不意再打擾幾人之后,就此離去。
湘云來此片刻,即見了黛玉和寶釵,卻獨不見寶玉,因而問道:“愛哥哥怎么還不來?我好不容易來了,也不理我一理兒。”
幾人聽到湘云問到寶玉,臉色略顯尷尬,看了一眼賈瑄。
賈瑄初聽湘云這愛哥哥的口音,差點沒笑出聲來。從小到大,很少有聽過味道這么正的大舌頭了。
笑道:“可能還不曾知道你來了。去叫人請你“愛哥哥”前來便是了!”
賈瑄出口“愛哥哥”這三個字字音較重,顯然有調侃之意。
寶釵、黛玉幾人亦是偷笑起來。
湘云性格樂觀豁達,亦是知曉賈瑄并無惡意,倒也不惱。只是瞪著寶釵、黛玉二人,擺出一副誓不罷休的姿態來。
“噯,你們笑什么?”
黛玉笑道:“偏偏是個愛說話還咬舌頭的,連個“二哥哥”也叫不出來,只是“愛”呀“愛”的,回頭趕圍棋,又該你“幺愛三四五”了。”
只道是賈瑄打趣自己便了罷了,哪里容的了黛玉這般說話,便是連忙回嗆道:“我只保佑明兒得一個咬舌的林姐夫,這樣你便可時刻聽你的“愛”“厄”去。阿彌陀佛,這才稱你心意。”
說罷,湘云便是連忙跑開。
黛玉只聽得一句林姐夫,又是愛呀厄的,心里竟是冒出賈瑄的身影來。一時羞惱,便是追了上去,作勢要打。
二人你追我趕,好不熱鬧。
過了一會,賈瑄派人將寶玉請了過來,二人這才停了嬉戲打鬧。
寶玉因被賈瑄訓過一頓,自然不大歡樂。本是自己蒙著被子生著悶氣,卻是由于賈瑄相請,萬般不愿下也趕了過來。
與湘云打過招呼之后,便是畏縮在一旁,再無二話。
賈瑄見此搖了搖頭,并未多說什么。
處于溫室中的花朵,不會了解暴風雨是何等的殘酷。一切所謂的美好,在權利與實力之前,美的毫無意義。
寶玉尚且年幼。或許終有一日,他會親自體會那種生不如死的無力感。亦或者終其一生,他都會享臥在這精致玲瓏的象牙塔里。
誰知道呢?
明天與意外,總有一個會先來。
“三哥哥,在想什么?”
寶釵出聲打破了賈瑄的沉思。
賈瑄回過神來,淺笑道:“沒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寶釵見賈瑄不愿細說,便也不打算細問。只是笑道:“云妹妹可是等著去呢。”
賈瑄點了點頭,隨后便是命人備好了車馬,一同前往侯府。
至侯府時,三春正是在收拾屋子,擺設物件。湘云更喜熱鬧,伙同幾人拉著賈瑄整整玩了一日,至晚間時分,這才歸寢安息。
此后湘云便是纏著賈瑄幾人瘋鬧了兩日。至第三日時,湘云要回府,且被賈母攔了下來。要湘云過了寶釵生日,看了戲再回去。
湘云聽此,只得留了下來。又一面遣人回去,將自己以往作的針線活計取來,送給了賈瑄和寶釵。
賈瑄在收到湘云荷包之時,怔了一下。算上之前寶釵送的,如今身上已是掛了兩個人的荷包了。
又想到湘云在史府做針線活補貼家用,日子過得并不怎么舒心。一時對史鼎、史鼐二人又是看輕了不少,欺負孤哀子算什么?
鄭重謝過湘云之后,又聽聞寶釵生日將近,便是愁起要送些什么物件給寶釵顯得珍重些。
四大家族之人,什么奇珍異寶沒見過,送些金銀玉瓷著實沒什么心意。
思來想去只得去京城內尋了一家店面,定制了一件小玩意,以表心意。店家見是賈瑄親自來詢,自是不敢怠慢,保證兩日后將禮物親自送到賈府。賈瑄交了定錢,這才離去。
至晚間時分,賈瑄回到侯府后,便被賈母來人請了過去。
賈瑄趕到之時,眾人圍著賈母說說笑笑。賈瑄見了禮后,便與眾人打成一片。
閑談說笑,熱鬧至極。
中途談到寶釵生辰之時,賈母笑著對眾人道:“如今寶丫頭已過將笄之年,又是在這過得第一個生辰。我素來喜她穩重平和,便捐資二十兩,與鳳哥兒去置酒席。”
鳳姐聽了這話,湊趣笑道:“一個老祖宗給孩子過生日,既高興又要熱鬧,就舍不得自己花上幾兩。巴巴的丟出這爛霉的二十兩來作東道,這意思還要叫我賠上。這可是又苦了我,這二十兩可是夠酒的還是夠戲的?”
鳳姐討巧話一出,說的滿屋人都笑了起來,賈母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唯有賈瑄在堂中皺了皺眉頭,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寶釵。只見寶釵卻是與湘云黛玉幾人說笑,好似不大影響。
便輕笑道:“這話說的在理,這二十兩可是夠什么的?還要連累上鳳嫂子。如今我也算得上封候拜將,向來只知爬些酒席,如今不若擺個東道設酒唱戲,替寶姐姐慶了生辰才是!”
此話一出,賈母笑容戛然而止,場內熱鬧氣氛瞬間清冷下來。
賈母臉色鐵青看向賈瑄,而賈瑄坐在一旁,絲毫不為所動。賈母心中大為惱火,只道賈瑄越發得志便猖狂,絲毫不懂禮數,
賈瑄看著賈母似是著氣,不由得感到好笑。只容你們奚落別人,卻容不得自己落下一點面子。
鳳姐見賈母漸有怒意,忙是周旋笑道:“這樣可是最好,今個我問老太太要上二十兩,明個瑄哥兒再要上十兩。這賈府內上上下下全是人,便是我舍了這張老臉,一人求上幾十兩,如此倒也能使我少費些心思,這生辰又是能過的極熱鬧。這樣算來,真真是便宜了我。”
鳳姐不愧精明機巧。
將賈瑄出言包攬之事,說成眾人集資,極大緩和了氣氛,亦為賈母留足了臉面。
賈瑄坐在一旁撇了撇嘴,不曉眾人何等模樣,自顧自品起清茶來。
當真是翅膀硬了!
賈母瞥著賈瑄,心思百轉不得暢快。
便皮笑肉不笑道:“瑄哥兒越發勢大,鳳哥兒那點辛苦,自然是不放在眼里了。”
鳳姐聽了這話,一陣頭大。只道這二人如何這般勢如水火,不可調控。
連忙回道:“老祖宗這話自是抬舉我了。這舉眼一看,皆是兒女,哪里有辛苦不辛苦,掌眼不掌眼的話來。”
賈母聽了這話,又看了一眼寶玉,沉思片刻這才作罷。
鳳姐又是連忙講了幾段渾話,哄得賈母笑上幾回,氣氛這才回轉。
大家心思各異說笑之時,賈母因問了寶釵喜聽何戲,愛吃何物等話。寶釵知曉賈瑄似是為自己出頭,惹惱了老太太。
便是做足了姿態,只依著賈母往日喜愛之物說了出來,點了些熱鬧戲文和甜爛之食。
賈母臉色方才更為舒緩。
賈瑄則是坐在一旁不聞不問,只當與自己無甚干系。
次日,賈母著人送過衣服玩物等禮,王夫人、鳳姐、黛玉、三春等人皆有所備,隨分不一,唯缺賈瑄。
鶯兒接收了物件,與寶釵歸置之時,因是疑惑道:“咦!怎么不見瑄三爺的?”
寶釵卻是白了鶯兒一眼。
“要你多嘴!”
鶯兒吐了吐舌頭,嬉笑道:“想來瑄三爺大抵是想給姑娘一個驚喜才是!”
“你還說!”
寶釵順手拿起一本書來,作勢要打。鶯兒忙是伴了個鬼臉,一溜煙跑開了。
見鶯兒跑開,寶釵輕笑著搖了搖頭,再無他話。
至第二日,賈母內院之中已是搭好了小巧戲臺,定了戲班。又在上房擺了幾席家宴酒席,除了薛姨媽,湘云,寶釵幾人是客,其余皆是自己人。
晚間時分,賈瑄前來赴宴,吃過飯后,便去戲臺觀戲。
點戲時,賈母一定要寶釵先點。寶釵推讓無果,只得點了一出賈母喜愛的熱鬧戲。
一場戲了,賈母自是歡喜。
隨后便要黛玉去點。黛玉因讓給了薛姨媽等,賈母由是道:“今日原是我帶著你們取笑的,只管咱們便是。我巴巴的唱戲擺酒,為他們不成?他們在這白吃白住,已經得了便宜,還讓著他們點呢!”
說著,大家都笑了。薛姨媽,寶釵等人亦是在一旁陪笑不已。
黛玉聽得此話,也只得點了一出熱鬧戲,順了賈母心思。
賈母看的十分歡喜。
一場戲罷,賈母便要賈瑄去點。
賈瑄自是不會慣著賈母,便依著自己的喜好,點了一出《西廂記》。上幾次沒看完,這次只當連續劇接著看下去。
隨后,便是寶玉、史湘云、三春、李紈等依次點過,按出扮演。
至晚散時,賈母最是喜愛那作小旦的和一個作小丑的。命人帶了過來,細看之下越見可憐。
細問之下,不過十一二歲。賈母便是另拿了些果肉銀錢賞賜二人。
鳳姐看著這二人笑道:“這孩子扮相活像一個人,你們可是看不出來?”
寶釵、寶玉等人心里也知道,只是一笑不肯說出。
倒是史湘云看過一眼后,笑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樣兒。”
寶玉聽見這話,忙是扯了一把湘云。
而賈瑄正是喝茶之時,聽見湘云這般耿直,竟是一口茶水噴出。
隨即想到晴雯與之前的齡官皆是與黛玉相像,再不能自持,竟是笑出聲來。
隨后轉過頭去,只見黛玉眼神不善,氣鼓鼓的盯著自己。
賈瑄這才后知后覺,忙是對湘云使了一個眼色,正色道:“這可是一點都不像,云妹妹切莫要胡說了。”
只是此舉不過掩耳盜鈴,黛玉臉色越發的冷了起來,卻因眾人在場,亦是不好發作。
眾人都聽了賈瑄這話,再是留神細看。只覺湘云說的果然不錯,都笑了起來。
隨后眾人都各自散去。
賈瑄與寶釵走過一段同路,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來遞給寶釵。笑道:“原是打聽過,眾人都是送過了,只是我送的遲了。寶姐姐見諒!”
鶯兒聽此笑道:“可巧,昨個我還猜測瑄三爺與姑娘交好,如何不送?定然是送的遲了,今個果然就送到了。”
話音未落,寶釵忙是斥責道:“就你多話,還不住嘴!”
鶯兒笑著撇了撇嘴,退至二人身后了。
隨后寶釵歉意道:“三哥哥有心了。鶯兒無心之言,三哥哥莫要放在心上。”
賈瑄擺了擺手:“不妨事!只要你喜歡便是。”
寶釵捏著手中錦盒,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賈瑄只當是寶釵不喜歡,甚為疑惑。這東西還沒拆開看來,怎么會不喜歡?
便開口問道:“寶姐姐因何嘆氣?”
寶釵猶豫一番,這才開口道:“我只是憂心三哥哥這般與老太太頂對,終究不是好事。自古長幼有序,這千百年來的規矩。三哥哥這般作為,恐生禍端。更不該因我,行一時痛快之事,這般忤逆老太太。”
賈瑄聽到這話,也是陷入了沉思。
自己圖一時痛快,倒將寶釵架到火上烤了。
思索片刻,賈瑄這才開口笑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只顧得自己人。我縱使只剩一口氣,也愿護得自己人周全。你只需將我看得堅強些,他替代不了我,也左右不了我。我所成之事,無人可逆也!”
寶釵聽見這話,一時呆愣,停步不前。
月明星稀,微風徐徐,雕欄燈火葳蕤,燭影斑斑。
賈瑄一時疑惑,便也停下腳步。
卻不得見寶釵臉頰緋紅,趁著夜色如同繁花靜開,不漏聲色。
疑惑道:“可是怎么了?”
“沒……沒什么!”
隨后寶釵兩步跟了上來,似是埋怨似是開心道:“只是這般終究影響不好,圖給他人添作笑料不是。”
賈瑄聽此哈哈大笑。
這王公貴族骯臟不堪處,人盡皆知。不過以下犯上,吵上幾句,可算作什么笑料?
笑道:“這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這些可是算作什么?”
寶釵聽此言大驚失色,連忙上前一把拉住了賈瑄。
立即回頭看了看周圍,除卻貼身丫鬟外,并無他人在場。這才放下心來,心有余悸道:“三哥哥,你醉了!”
賈瑄只是笑了笑,便作起優伶姿態來。開口唱道:“正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
寶釵看著賈瑄這般姿態,莞爾一笑。
賈瑄不由得洋洋得意,自夸起來。
“我便是作不得大將軍,那也可作一位響當當的名家。”
寶釵溫婉笑道:“可不當得詩絕?畫絕?”
“自然當得!”
……
二人一時歡笑。
說笑許久之后,這才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