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決自從回來后就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剛開始還好，太子提著他還去中書府上正式拜了師，阿寧老師很和氣，拍了拍傻崽的頭徹底的整出一副長輩的樣子，只是楊中書的臉色灰蒙蒙的看上去天氣不好好像要下雨的模樣。

而后傻崽回東宮等了一天，誰也沒提開始上課的事。

不過他總能在紫禁城里的各個地方碰見阿寧老師——自從上次一別后，阿寧老師同四姐一樣換上了男裝，兩人站在一處，竟亮眼無比。

好不容易叫住她，還沒開口，就被宋矣笑嘻嘻的擋了回去：“阿決別著急呀，先把你的阿寧老師借我幾天如何？”

她們有時在御花園摘果子，有時一扇一笛有說有笑的交戰，有時站在城墻邊眺遠——看上去關系很好啊，那還是不要打擾她們了。

宋決一下子閑的完全沒事做，和幾日前形成鮮明對比，便去問太子，要不要學點別的什么？

而他兄長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東摸摸西摸摸的，什么也不說左手推右手的直接把他推出門去。

母妃最近也不在宮中——聽姑姑說，是回老家了。

母妃的老家？……宋決從來不知道。

和丁宛卿請過安之后正好路過貴妃宮里，剛和宋妗碰面就見對方像看到鬼一樣狠狠拍了小灰一下，只留給宋決一個小灰的屁股尾氣。

宋決看著地上被揚起的一道塵埃線：……

他只好去找阿歲玩。

“……”阿歲給宋決倒了杯奶茶，有點心虛。

就是因為傻崽的生日宴嘛……大家都在暗搓搓的準備呢！想送給傻崽一個大驚喜。

這是大家共同給宋決過的第一個生日，又是宋予主辦，就想著一定要辦的風光盛大。且再三緘口千萬不要告訴傻崽，為了確保不透露，所以大家才會躲著他。

誰知道這些人演技也太差了，傻崽已經要emo了啦！

“誰知道呢…哈哈，”阿歲掩飾的笑，“大家都有大家的事啦，不管他們，”她提議，“反正最近沒有學業，我們出宮玩吧？”

宋決靠在門框邊，環抱手臂，歪著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馬上十八歲的少年已經很高了。不似從前束冠，今日只用一根黑色的發帶將長發束起，額前還戴了一條同色系的抹額。這么一看，他今日竟是一身黑的裝扮，黑色暗紋長袍很修身，把少年腰身勾勒的細的不行，長腿被一雙黑色麂皮長靴緊緊包裹，唯一亮眼的就是腰間一枚糯種的白玉雙龍扣。

“……”誰教你這么穿的！

下意識的摸了一下鼻子，確認沒有流任何液體后，阿歲小聲問：“從前沒見你穿過黑色…？”

宋決被打斷思緒，低頭看了眼自己，不知阿歲何意，“額…很奇怪嗎？”

看上去好像還真有原因，阿歲兩步并一步蹦到他身邊，單手虛托下巴，圍著他看了一圈，看的少年耳廓微紅，搖搖頭，衷心夸道，“沒有沒有，反而說是非常帥啊！”

從前他喜歡穿淡紫嫩芽色之類的淺色衣衫，配上他那張臉顯得非常稚嫩，再加上那時他總愛搞一些嚇死人的操作，然后再站在事故現場，眨著一雙懵懂的大眼睛看著你——總之大家都把他當小孩子看。

不過十五六歲的傻崽，可不就是小孩子嗎。

搬去東宮后，傻崽開始專心穿白色，大概是系統堅持“德智體美勞”的共同發展，所以傻崽的審美變得高了許多。

最后又跟著宋矣過了幾個月，宋決現在對穿搭已經有許多許多的自己的理解了。這一身黑，估計是他自己搭出來的。

“還是不要出宮了……”阿歲砸吧砸吧嘴，“不然就憑你這張超模臉，這大街不得堵上個三天三夜？”

——

國師終于見到了他的宿主。

這可隔了快六年了。

玉夫人臉色不太好，她站在荒廢的池子前，沉默。

這里是當初他們在總系統爬榜時，她在某個任務里獲得到的時空道具：一個很大的隨身空間。

這是玉夫人最最開始，兒時的家。

國師不說話，他簡單的看了圈周圍，垂下眼眸同樣沉默。

以前就算是爬榜，廝殺的跟從血缸里剛撈出來一樣的也會抽時間進來打掃，認真的一顆灰塵都沒有，現在怎么會荒廢成這樣？

“很安靜吧。”女人背對著國師，但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

“嗯，”國師有點唏噓，“曾經這里有過很多人，誰能想……”

“都死了，是吧？”女人笑了兩聲，只是目光依然平靜，她突然回頭對上國師的視線。

“086，”她叫的是他做系統時的編號，從前她也一直是這么叫的，“可以再變一次給我看嗎。”

國師沒有立刻說話，一雙眸子也慢慢的冷了下來，與他面上盡顯老態的皮完全不符。

“我不，”他直接拒絕，字音落下，穿著國師袍的老人瞬間變成了一個年輕男人，聲線也磁性起來，“那不是你的過去，你一定要一直活在這樣的幻覺里嗎？”

玉夫人看著他。

男人穿著一身整齊的軍官裝，細碎的短發微長稍稍擋住眉骨，褲子收束進長靴，腰間一把短刀并不帶刀鞘。

“也是，”玉夫人看他變回自己的本體，低頭看了眼自己布滿青筋且蒼老的雙手，自嘲的笑了下，“這里都這樣了，回來了又如何。”

086不說話。

又是一陣沉默。

086行至女人身側，與她一樣站在欄桿前望著這一池荒廢的死水無言。看到這里，就想起曾經有個愛穿短裙的小姑娘，每次完成一次任務，就偷偷的溜到池子里游水，見了誰還要滿臉通紅的解釋自己是不小心掉下去了。

她是怎么死的？086想了一下，腦海里過了一張又一張的人臉才終于把一個死因和小姑娘對上了號。

哦——溺死啊，她是淹死的。

那他呢……？那個和小姑娘形影不離的小伙子，曾經還在他面前紅著臉問怎么追女孩的那個小伙子……他是怎么死的？

086撇頭，又看了眼女人。

“我要離開了。”玉夫人突然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