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侯好。”
“藍將軍快請上坐。”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滄城伯了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一直聽聞滄城伯年少有為,今日一見方知聞名不如見面,也是我胡某人三生有幸,快請坐,回頭可要給胡某一個面子,讓胡某多敬幾杯。”
“延安侯也來了,這可真是榮幸啊,上坐上坐。”
在這家所謂胡惟庸表親所開的酒樓雅間,姬五六見到了胡惟庸,一個其貌不揚,但極其健談的男人。
臉上時刻掛著熱情的微笑,讓人很難討厭。
雅間內的人不多,只有藍玉、陸仲亨、姬五六、延安侯唐勝宗以及做東的胡惟庸,這位如今的中書省參知政事。
放在蒙元、趙宋朝,這個官位也叫宰相。
吃飯的桌子并不是四方四正的八仙桌,而是一張圓桌,不過座位卻很是有意思。
沒有任何爵位在身的藍玉被安排到了上首,陸仲亨和唐勝宗坐到了藍玉的左右手,姬五六坐在陸仲亨下手,胡惟庸則坐在了唐勝宗下手,是末位。
“胡相爺太客氣了。”
唐勝宗和胡惟庸推脫起來:“您得坐這,您是相爺,哪有坐末位的道理。”
“不不不,還是侯爺坐。”
他倆推脫著,弄的姬五六也不敢坐了,站起身看著。
還是藍玉說道:“五六,你站著做什么,你坐你的。”
而后又對互相謙讓的胡惟庸兩人言道:“老唐,你就別和咱們胡大相爺客氣了,這是他家的產業,讓他坐那好招呼酒菜什么的。”
“對對對。”胡惟庸立馬搭茬:“還是藍將軍說的對,我老胡做東,當然得招呼好各位,延安侯,您就別和我客氣了,下次我們哥幾個去您府上登門拜訪,到時候您來忙活,我絕不客氣。”
唐勝宗便哈哈一笑:“好好好,那就客隨主便,我就不跟你多客套了。”
說著話落下屁股。
胡惟庸開始招呼上菜上酒,更是親力親為的替在座幾人斟酒。
率先舉杯。
“今日藍將軍、兩位侯爺還有咱們這位年輕的滄城伯爺賞光蒞臨,那是給足了我胡某人面子,胡某先敬各位一杯。”
言罷就是一飲而盡,亮杯拱手。
“敞亮。”
“老胡還是這么痛快。”
“沒丟咱們淮西子弟的面。”
叫好聲中,姬五六也跟著舉起酒杯喝下這第一杯酒。
胡惟庸又端起了第二杯,微笑著看向藍玉。
“藍將軍,這第二杯酒我老胡要告個罪,不能先敬您了,我得先敬咱們的滄城伯。
姬伯爺北伐,兵不血刃拿下河間府,而且入城之后嚴加約束軍紀,不傷一民、不掠一財,鄉紳百姓簞食壺漿,可是大大給咱們王師爭了光彩,可見姬伯爺不僅有冠絕三軍之勇,還有安邦撫民之才,胡某人神往欽佩多時,今日得償謀面,要先敬。”
一番吹捧直把姬五六聽的心潮澎湃,趕忙起身:“慚愧,實在慚愧,胡相爺過譽,我,我干了。”
見到姬五六喝下酒,胡惟庸哈哈一笑。
“好,姬伯爺不僅文武雙全,還有如此酒量,都說人無完人,我看這話用不到姬伯爺身上。”
“老胡,你可別再夸了,再夸下去,咱們姬伯爺恐怕就要飄起來咯。”
姬五六滿臉泛紅,也說不上是酒意熏的還是被夸的實在害羞。
不過心里卻對這胡惟庸生出不少好感。
這是一個很客氣友善的人,一點相爺的架子都沒有,看起來很好相處。
藍玉看著姬五六說道。
“五六,老胡為人豪氣講究,你多熟悉熟悉就清楚了,有什么事需要老胡幫忙的地方就盡管言語,別見外。”
“對。”胡惟庸一口應下:“凡是能用到我胡惟庸的地方盡管說,咱們都自家人。”
姬五六微笑點頭,隨后有些遲疑的說道:“說來,還真有個事。”
胡惟庸臉上的笑容僵了那么一瞬間,便又越加熱烈起來。
“伯爺有話盡可直說,胡某能幫上忙的地方一定盡力去做。”
“是這樣。”姬五六咧嘴笑道:“我家那媳婦有了身孕,眼瞅就快要生了,就想給孩子取個名字,我這人沒咋讀過書,大老粗一個,身邊又不認識什么讀書的才子,趕巧今天碰到相爺了,就想請相爺幫我引薦一位,給我孩子取個亮堂些的名字。”
一聽這事,胡惟庸當即嗐了一聲。
“還當什么事呢,呵呵,先同伯爺您道喜,等到喜添麟兒的時候可一定要給胡某留杯喜酒,這事就包胡某身上了。”
“一定,多謝胡相爺了。”姬五六舉起酒杯:“敬您。”
“不敢當不敢當。”
“這酒喝著不對勁吶。”藍玉突然開口,眾人紛紛側目。
只見藍玉端著酒杯說道:“我說今日這酒,怎么一個個喝的都那么雅致,倒像是一群酸秀才湊在一起,怎么著,沒有姑娘陪著,放不開是吧。”
“哈哈哈哈。”
唐勝宗大笑兩聲:“讓我說,就是弟兄們好些年沒怎么在一起聚過,生分了,加上五六兄弟又剛剛北伐回來,除了你藍玉之外,跟我們仨還不熟悉,拘謹了些。”
“讓我說,就是老胡招呼的不到位。”
藍玉說起胡惟庸:“來這飯館吃個什么勁,去你府上不就好了,家里人吃飯當然是在家里更舒服些。”
“藍都督說的對,錯都在胡某身上,胡某自罰一杯。”
胡惟庸又倒上一杯酒,此刻一手酒杯一手酒盅的沖著藍玉開口。
“藍都督。”
“老胡。”藍玉抬頭言道:“這一桌坐的都是咱們自家兄弟,前面你們在那什么侯爺相爺的喊喊也就算了,跟我這別叫官稱,太生分。”
“呵呵,好。”胡惟庸笑道:“藍玉,胡某人沒什么本事,能有今日,一來是皇上賞識提拔,二來也都是咱們淮西的兄弟們幫襯,客套話不多說,我干了。”
看著胡惟庸一飲而盡,桌上又是一片叫好聲。
胡惟庸捏著酒杯再次滿上,開口言道。
“對了,有件事要和各位通個氣。”
“怎么說?”
“前幾日聽韓國公提過一嘴,皇上打算向陜西動兵,這主將人選暫時未定。”
姬五六安靜聽著,一語不發。
胡惟庸口中的韓國公叫李善長,是如今大明的中書省左丞相,為百官之首,更是朱元璋欽定的開國六國公之首,位在徐達、常遇春之前,可謂殊榮備至。
胡惟庸又道。
“北元大勢去矣,如今那王保保也是惶惶如喪家之犬茍全性命,雖仍有十萬軍囤于西安,可一旦我王師抵至,賊必望風而降,所以,誰做統兵大將,那簡直就是白撿的功勞。”
唐勝宗和陸仲亨同時看向藍玉。
“藍玉,要不弟兄們推薦你去,有了這功勞,一個侯爵就沒跑了。”
“別。”藍玉抬手攔了一句:“我姐現在不讓我統軍,想來,應該是有些別的什么考慮。”
說這話的時候,藍玉直勾勾盯著胡惟庸。
后者立馬搭了話茬。
“開平王身故,皇上那也是錐心之痛,前段時間皇后娘娘還將開平王的小閨女接到了宮中待之如己出,誰都知道,開平王的閨女和咱們的太子爺訂了親,而這門親事是皇后娘娘定下來的,可以說是天下最瓷實的一樁姻親良緣。”
藍玉皺起眉頭:“老胡,你說痛快點,繞著彎子的話我聽不懂。”
“王妃不讓你帶兵,想來是在皇后娘娘那吃了定心丸。”胡惟庸干脆將話挑明:“這功勞對你來說無關緊要,打贏了也不算什么不得了的曠世奇功,萬一要是有個馬高蹬短的反而不美。
依著皇上對太子爺的寵愛,將來這些兵戎之事最多安排你藍玉做副將,贏了跟著分功勞,輸了也不用擔責任,如此,將來早晚會有你藍玉封侯封公的日子,沒必要著急。”
“老胡說的有道理。”陸仲亨言道:“細琢磨似是這般。”
“你可拉倒吧,你能看出什么子丑寅卯。”藍玉沒好氣嘟囔一句,突然看向姬五六:“五六,這事你能去啊,要不你去?”
姬五六啊了一聲,作難道:“不行不行,你讓我聽宣聽調還成,這統軍打仗的我可不是塊材料,兵書我就認識面上這倆字,里面的內容那是一竅不通,萬萬不可兒戲。”
“怕個什么勁。”藍玉攛掇道:“當年我姐夫跟著皇上打天下之初,不都是趕鴨子上架,入伍之前哪個不是苦哈哈的老百姓,這不也跟著皇上驅逐韃虜,復我華夏了嗎,你只要有這心思,我們哥幾個給你作保,白撿的功勞不要白不要。”
“不行不行。”姬五六連連拒絕:“另外,我媳婦快生了,我還想陪在身邊抱孩子呢。”
“你。”
藍玉被憋的夠嗆:“我說你能不能有點志氣,大丈夫怎能被這般兒女情長所累。”
“我算什么大丈夫。”姬五六苦笑道:“我當年就是活不下去才當的兵,人生沒啥多大抱負,能有今日,已經是蒙了皇上天大的恩德,真就不想再怎么著了。”
“行吧。”
藍玉搖頭:“人各有志不可強求,不說了,咱們喝酒。”
這個話題揭過去,姬五六也是松出一口氣。
他可沒心思去當什么霍去病。
愛誰當誰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