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之前，付司南就決定了。每個人都有秘密，余夕朵想隱瞞的事情，他不會過于深究，甚至某些時候，他還愿意維護她自以為隱秘的小秘密。但前提是，她平安無事的待在他身邊。

在付司南炙熱認真的眼神里，余夕朵有瞬間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好像她是個透明人，會不經意間迷失在男人編織出的以愛為名的海洋里，把骨子里潛藏著卑劣與怨毒全部驅散殆盡。

然而回歸現實世界，一切又當別論。人只要活在世上，就不可能做到完完全全的不惹塵埃，順心而為。

余夕朵艱澀的別開眼，不看付司南，好像這樣，就能更快的把愛恨都收進見不得光的匣子中。

“付司南。”余夕朵把指甲深深掐進肉里，這是自從她知道余家覆滅真相后，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與付司南談話，“你這副樣子，應該是知道了一些事情了吧？付司南，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然后對我百般忍讓。你是你，付連城是付連城，我還分得清。”

真的分得清嗎？

付司南垂著眸，單手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敲出一支，熟練的往唇上叼。打火機捏在手里，不經意對上余夕朵暗沉的目色，動作一頓。

起身，朝門外走去。

他學會抽煙是在余夕朵失蹤的那五年里，用工作、酒精、尼古丁來麻痹自己的神經。之后余夕朵回來了，還帶著朵朵。噩夢變美夢，他自然不需要再用這些外物來分散注意力，順順利利的戒了煙。

前段時間從A國回來后，他整夜整夜睡不著，煙酒也重新續上了。余夕朵剛才的話里，水分含量太大，他說服不了自己去裝作相信。困頓之余，幾乎是無意識掏出了煙盒后。

又不想當著她的面抽煙，只能去外面了。

大手拉開門柄，余夕朵及時喊住他，“等等！”

付司南轉頭，眼中光芒大盛，期待、激動。

余夕朵唇角微動，快步從沙發撈過男人厚重的外套，揚手扔過去。

光無聲無息的黯淡了。

付司南拎著外套，留下一句，“夜里關好門。”厚重的防盜門閉合時，發出一聲輕響。余夕朵在玄關處站了大概一分鐘，面無表情的回到餐桌，舉起筷子繼續吃飯。

都是她平時喜歡吃的菜，味道卻好似變了。

……

付司南從余夕朵房子里離開后，徑直去了付家老宅。

付連城穿著身睡衣，披著外套，鼻梁上夾著老花鏡，正靠在椅子上研究一副古畫。見到付司南闖進來，毫不意外，慢悠悠的開口，“也不知你幾時才能學會沉住氣。”

付司南抿緊唇角，盯著付連城的側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是為了那個女人吧。”付連城冷嗤一聲，“若不是你這張臉，我真懷疑當初自醫院抱錯了孩子。竟然為了兒女情長，連命都不要了。”

“你也知道那是命。”付司南脊背僵滯，喉結滾動，百味雜陳，“我是你的兒子，同時也是朵朵的父親。我們，都姓付。那天你出手搶鑰匙時應該知道，朵朵已經命懸一線。”

“那又如何，你還年輕，只要好好活著，以后想要多少女兒沒有？”

付連城渾濁的眼底盛滿憤怒，拔高聲調，猛地轉身指著付司南的鼻子破口大罵，“狗東西，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誰？還跟我提親情，哼——你母親早逝，你忘了是誰一手把你拉扯大的？你初入商場時橫沖直撞，自以為天賦異稟，行事張狂無度，你知道是誰在背后給你收拾爛攤子嗎？還有你病躺在醫院時，是誰整夜整夜的守在你床邊上？”

從小到大，付司南不怕付連城打罵，唯獨怕付連城數落這些年的辛酸。在他印象里，付連城從來算不上慈父，為人也與柔和兩個字毫不沾邊。可就是這樣一個身居高位、手段狠戾的男人，卻為了他免遭豪門大宅里的陰私手段荼毒，終生沒有再娶。

付司南長大后，脾氣也不好，總和付連城對著干。可打心眼里他明白，付連城這半生孤寂，都是他應該背負的責任與義務。

來時有多惱怒氣憤，現在就有多無力茫然。

是的，就是茫然。

現在的情況好比余夕朵與付連城同時掉進水里，他該救誰。

付司南的沉默助長了付連城的氣焰，付連城緩了口氣，繼續噴道，“因為那個女人出現，好不容易籌備好的手術你說不做就不做了。付司南，每天提心吊膽的日子你過得還舒心嗎？你站在這里是想替你女兒向我討個公道？你不想看你女兒病發去世，我難道就能眼睜睜看著我兒子去死？你才與那個小野種相認多久，我又養了你多少年？付司南你別忘了，我也是一名父親！”

作為父親，他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康健。

人類的天性里，親情是不容分割的。

付司南二十五歲之前，從來不知道付家有遺傳病這事兒。

大概是一年前，付氏遭遇危機，股價反反復復下跌上漲，弄得人心惶惶。付司南連續加了一個月的班，平均每天休息不足三個小時，直接暈倒被送往醫院。

醒來后，晴天霹靂。

太過勞累，導致身體素質極速下降，牽引出一直藏在血脈里的隱性遺傳病。

遺傳病學一直是醫學界的難題，生物領域存在太多不確定性。很不幸，付司南的病情就是一個特例。

醫生并不敢確診付司南的病情，只能根據他的身體情況初步判斷，他近期內雖沒有生命危險，但人體的隱性遺傳本身就相當于一顆不定時炸彈，還是要及早采取救治措施。

當時那個情形，付司南病了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找翹楚名醫來為自己診治，唯恐一個風吹草動引得集團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股價再次下跌。為了不引起外界懷疑，付司南硬是強撐著一口氣，沒兩天就回了公司，若無其事工作交際，直到付氏危機解除。

約摸和心境有關，等付司南安排好公司的事務，秘密前往醫療技術在世界上首屈一指的A國進行全面身體檢查，卻并沒查出什么威脅到生命的重要癥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