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樣？我們現在回醫院？”覃姐不太放心的看著余夕朵，她太冷靜了。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死亡。

“先去付宅一趟?！庇嘞Χ溟]著眼攥緊右手，某個瞬間，她恍然間回到了五年前那晚。

背叛！

那時候，她除了一腔孤勇什么都沒有，所以，她敢闖付司南的‘點妃宴’，把人劫走，并且不管不顧的強了他。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不知道是因為年紀大了，少了當年的熱血。還是因為她心底有了更深的羈絆——朵朵還在等她回去。

當初是她自私的把朵朵帶到這個世界上來，讓她在不完整的家庭中長大不說，小小年紀還得忍受病痛折磨。好不容易，朵朵終于能像普通孩子一樣正常成長，卻又要失去。

得到又失去遠比從來沒得到過痛苦，這一點，她有切身感受！

余夕朵如行尸走肉般回到付宅，匆匆進了書房取走東西，又匆匆離去。

兩人再次到達醫院時，朵朵已經從急救室轉移到了ICU。

安森在走廊上來回走動，見到余夕朵，眼前一亮。覃姐很有眼色往旁邊讓了讓，給兩人留了足夠的獨立空間。

依她的聰明怎么可能看不出余夕朵和安森之間有事呢——只不過是她不愿意窺探而已，并不是毫無保留的才是真朋友。

余夕朵不愿意當眾說出來，必定是有她自己的道理，作為朋友，她選擇尊重。

“朵朵的病情暫且穩定住了，我已經幫你聯系了導師，現在我需要聽你的意見，是送朵朵去國外接受治療，還是讓皮特醫生過來？”

安森說話時，目光未從余夕朵面上移開分毫，還是第一次見她失魂落魄成這樣，那雙最吸引他的水眸，似乎干涸。心疼劃過眼底，轉而又涌起幾絲憤怒。

朵朵進醫院幾個小時了，付司南這個親生父親竟然還未露面。

垂在身側的大手動了動，最終還是落在余夕朵的肩頭，輕輕一按“小余？”

余夕朵啞著嗓子問“怎樣對朵朵最好？”

“都差不多，最重要的是有這藥?！卑采噶酥赣嘞Χ湟恢边谟沂值蔫€匙。

別看是一把毫不起眼的鑰匙，那背后代表的可是生物藥學研究領域專家的心血。朵朵能不能康復，全部仰仗這東西了。

余夕朵動了動嘴唇“手術安排在什么時間？”

安森一愣，反應過來的她的言下之意“你想在國內做手術？”

說實話，他以為余夕朵會選擇送朵朵去M國。畢竟從客觀因素考慮出發，雖然主刀醫生都是皮特，但醫療設施還是M國略勝一籌。

余夕朵點頭“麻煩你幫我安排一下皮特醫生來陌市的事宜，朵朵這個樣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我怕她吃不消?！?

晦暗的眼神，掩蓋住了心里另外一層想法。大人的事情不必牽扯孩子，朵朵如果能在手術前見到付司南，想必會很開心。

“你放心吧，只是這個……你打算怎么取，要不我替你去，你留下來陪朵朵?！?

存放藥物的地方在R國，這把鑰匙得來不易，珍貴至極，肯定不能隨意托付人去取。安森學醫出身，且知道藥物的重要性，是最合適的人選。

余夕朵顯然也考慮到了，沉了沉，來回掂量著手中的鑰匙，搖頭。這時候，她也想時時刻刻守在朵朵的身邊，可一切當以大局為重。

她不能沉湎傷心，肆意享受安森的善意，把所有危險都扔給安森一人。

“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想要這東西，一旦消息走露，不知會引來多少麻煩，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你啊——”安森一聲嘆息，似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

“你過去陪朵朵吧。我先去安排導師前來陌市的事宜，一切就緒，我們便盡快出發。”

余夕朵勉強頷首，腳下似有千斤重，一步一步慢慢往病房門口走去。

在路上時，她分明那般急切，可等真的靠近了，她才察覺到由內而生出的那股害怕與茫然。

安森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輕聲喊她“小余，一切有我，放心！”

余夕朵眸中蕩起點滴漣漪，沒回頭。

——

大大的氧氣罩遮去孩子大半張臉，越發襯得孩子羸弱可憐，小小的一團躺在被子下，身邊圍著各色冰冷的儀器，弱小得好似不存在。明明早上她出門時，朵朵還笑瞇瞇的和她鬧著玩，熱烈鮮活。

余夕朵想去拉朵朵的手，一旁的護士連忙阻止。

細瘦手背上，插著數根管子，薄薄的皮膚下，青筋畢露。朵朵明明陷入昏迷，可眉頭卻是緊緊蹙在一起，十分痛苦。

余夕朵死死咬著下唇，才勉強克制住自己的哭腔。

“寶寶別害怕，媽咪在這里……很快……很快你就會沒事的。對不起，對不起……”

朵朵的病不可能是突發，事先肯定有預兆?？伤罱τ谡{查余家的往事，忽略了朵朵，沒及時察覺到她不舒服。朵朵是個懂事的孩子，見她每天都忙，自然不會再讓她煩心。

以前她認為，是特工的身份限制了她做一個合格的母親。如今看來，她從本質上就是失敗的，與身份職業無關。

一旁的護士在ICU工作多年，見過無數崩潰的家屬，一顆心早已沒了當年的柔軟。看看時間，忍不住提醒情緒明顯失控的余夕朵，“小姐，探視時間到了?！?

能進入ICU，想也知道余夕朵身份不凡，但是基本的規矩還是得遵守，不然病人出了岔子誰負責，病人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強搶救過來的。

余夕朵按著眼角，默不作聲的站了幾秒，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覃姐一直守在門口，見到余夕朵帶淚的眼角，面上一愣。相識幾年，她還是第一次見余夕朵哭。

遞了張紙巾給她，覃姐面上難得躊躇。伸長脖子望向電梯方向，付司南還未出現。這時候，也不知道該不該把那通電話內容告訴給她……

余夕朵愣愣站在ICU門前，透過可視的墻面，目不轉睛的盯著朵朵看。

她的背影——壓抑，孤寂，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