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橘色慢慢暗淡，混黑籠罩天際。

急救室門口閃爍的紅燈似乎不會疲憊一般，一直亮著。朵朵安靜的陪靳斯等待，只偶爾換一下位置，來回替他兩只手取暖。

張嫂這個年紀，最是容易感動，眼眶泛紅，忍不住輕聲問朵朵冷不冷，朵朵搖頭，卻突然感覺到手里有股力道。

等她反應過來時，靳斯已經沖到病房門口，激動的扯住醫生的手，卻半天說不出話來。還是旁邊一個年輕的下屬反應快，連聲問醫生靳老爺子情況如何。

醫生沉默了幾秒，悲憫的吐出幾個字，“我們盡力了。”

在醫院，家屬最怕聽見的就是這幾個字。

靳斯愣了有一陣，突然崩潰，使勁兒推搡著醫生，嘴里胡亂喊著，“為什么不救他，你快進去給他做手術，再多的錢我都給，快進去啊……”

“靳少爺，你冷靜一點……”

三四個人都沒拉住他。

朵朵眼睛酸酸的，慢慢走上去，張嫂見狀嚇了一大跳，忙想把她拉回來。朵朵干脆跑了兩步到靳斯面前，使勁兒拉住他的手，帶著哭腔喊了一句，“靳斯叔叔。”

掌心細膩柔軟的觸感喚起了靳斯心里最柔軟的記憶，慢慢的，他的手放開了醫生的領子。醫生長舒一口氣，連忙貼著墻根跑了。

這一天，所有人都看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在急救室前，泣不成聲，哭得像個走丟了的孩子。

從今以后，這個世界上再也沒人會逼著他長大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受氣氛感染，垂著腦袋。沒人注意到剛才落荒而逃的醫生，在樓梯轉角被一個高大的黑臉漢子粗魯帶走。

“情況怎樣？”

“病人被送來時生命體征已經十分微弱，我們盡力搶救了，可結局還是……”醫生的猶豫落在來人眼里，是最好的回答。

“行了，你先走吧！記住這家醫院姓什么，該說的不該說的，掂量清楚，往后少不了你的好處。”

“明白的，我明白的，付老爺子放心，今天我沒見過您。”醫生驚恐又殷勤的哈腰，三步并做兩步飛速離開現場。

一直站在旁邊的黑臉漢子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低聲恭敬問道，“老爺，我們現在回去嗎？”

“回吧，忙活一天，腿腳乏得厲害。對了，老姚怎么還沒傳消息過回來，你打個電話去問問，別是出什么意外了。”

老姚管家正是幾次三番欲加害余夕朵的那位管家。

“是，我馬上打電話給老姚管家。”黑臉漢子了然的點頭，扶付老爺子從醫院后門上車后，立馬掏出電話撥過去。

忙音，怎么回事？老姚管家辦事向來嚴謹，從不會出現這種失誤！

黑臉漢子臉色驚變，連忙低聲給付老爺子報告。

“什么，你說聯系不上你爸？”激動之下，付老爺子連私人關系都順嘴說了出來。他規矩多，雖然黑臉漢子是姚管家的親生兒子，但工作時間還是得稱呼老姚管家的職位。

“是，跟隨他一同前去的幾人電話也打不通，我懷疑那邊出了問題。”黑臉漢子人稱大姚。塊頭不小，但是卻心細如發，思考辦事都十分縝密，十分得付老爺子賞識，隨時帶在身邊。

昨晚本來該他去海城的，但他昨下午剛好被派了別的事情，暫時回不來，付老爺子只好讓老姚管家親自出馬。

“馬上聯系那邊的人，先摸清楚情況再做定奪。”付老爺子拍了椅子一掌，面色沉如死水。

若是老姚管家真的出了意外，那豈不是意味著這次計劃功虧一簣！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對靳老爺子……

“通了。”大姚把電話遞到他耳邊，輕聲提醒道。

付老爺子面無表情，張口直接質問對方，“年輕人，你就是這樣談條件的？”

也不知道那邊到底說了什么，大姚只覺得付老爺子的臉色變幻得厲害，最后竟然劇喘了起來。大姚忙從隨身的包里倒出幾粒藥，抽過一旁的水擰開遞到付老爺子面前。

“走開！”付老爺子暴吼一聲，劈手打開大姚。

大姚表情一窒，沉默了一會兒后重新從藥瓶里倒出幾粒藥來。

“老爺，您別激動，對身體不好。”老姚是他的親身父親，論起擔心，誰也比不過他。

付老爺子看著他忠厚的臉，屏息了幾瞬，重重的呼吸一聲，接過藥和水送服下去。然后沉著嗓子吩咐道，“你……大姚，你趕緊去海城一趟。”

那人告訴他，交易是如約進行的，但是老姚運氣不好，在高速上撞車了，現在情形不明，只知道人進了醫院。

“老姚管家出事了？”其實從付老爺子的神情里，大姚已經猜到了幾分，只是不敢確定。

“車禍，正在海城醫院搶救，生死不明。”大姚聞言，雄壯的肩膀倏然垮了下來。此時此刻，他的腦子里只有一句話——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的。

報應啊——想起幾小時前剛看見靳老爺子被救護車送進醫院的場景，大姚莫名揪心。他爸今年快七十歲的人了，不見得比靳老爺子經得起折騰。

古話說得沒錯，人在做天在看！

“你趕快去看看你爸，還有那個女人，給我看清楚她到底死沒死！”付老爺子狠厲的吼道。

大姚匆匆走后，付老爺子帶著人回了付家大宅，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書房里，直到深夜。

平時照顧他起居的保姆上來敲門提醒，他理也不理，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大姚想得到的，他又怎么會想不到。他剛把靳老爺子這個威脅送走，陪在他身邊多年的老管家也跟著進了醫院，原定計劃泡湯不說，人也快折騰沒了，這正是老天爺在警告他啊！

也許，下一次就是他自己！

沒有人不怕死的，哪怕他已經活了六十來年。

可是事情從五年前開始，便由不得他。他有什么辦法，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兒子！他不后悔，也不能后悔！

一直到天際微明，付老爺子才從書房里出來。拄著拐杖慢吞吞的下樓，撥通大姚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