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風好水好,師傅常說,江南兒女,最是柔情,那里景色宜人,值得一去。今日,明月得以前去體驗一番。
剛到江南,便被這斷橋殘雪折服了,冬日里的江南,多了些肅穆,街道空曠,零零星星的過路人,天冷,估計都顧著回家取暖,顯得行色匆匆。
明月踏進一個飯店,小二立馬圍了上來,“客官,想吃點什么?我們這兒什么都有。”
“就一盤豆腐吧。”明月目的不在吃飯上,“小二,向你打聽件事。”
“豆腐一盤。”小二向后廚一吆喝,“客官您問。”
“附近有沒有一個叫明長遠的人家?在哪里?”
店小二打量了一下她,一襲樸素簡單的素衣,面容姣好,這面容放眼整個江南,也是排得上號的美人,他之前從來沒見過這位姑娘,又聽見她這么問,想來是個外地人,剛到這里,估計是來投奔明家的,轉頭悄悄給后面使了個眼色。
再轉過頭來,“誒,這你就問對人了,別的不說,明家我還真知道,就幾年前剛搬來江南的大戶人家,那府邸就在東街盡頭,門口那石獅子可大一只了,當年辦的喬遷之喜,可盛大了。”
明月道了謝,付了賬,隨即趕往東街,也沒注意那盤豆腐的錢竟比以往的還要貴上一些。
砰砰砰——
明月敲著大門,門裂開一條縫。“勞煩去通報一下,你就說,昆侖山明月求見。”明月對開門的小廝說,說來諷刺,她回自己家還得通報才能進去。
人啊,什么時候活得如此卑微了。
“你說門外的是誰?”宜心說。明長遠妻子過世后,她就取而代之當家主母的位置了,為了讓自己孩子享有更多的權利,找了個假道士卜了一卦,在明長遠面前不斷游說,這才將明月送走,沒想到她竟然回來了。
“昆侖山明月。”
下人早已換新,根本不知道外面站的就是明家名副其實的大小姐。
“夫人,她怎么回來了?”
“你就說不認識……等一下”宜心猶豫了一下又說,“讓她從側門進來吧。”
“回來也好。”宜心心算了一下,她好像到了婚嫁年齡,張羅張羅,將她嫁出去也未嘗不可。“去給老爺說一下,讓他有個準備。”
“是。”下人退了下去。
明月跟著小廝進了門,繞過前廳大院,曲曲折折的長廊,繞過弓型的小橋、假山。終于來到了一處房屋面前,才進門,便聽見了哭哭啼啼的聲音。
“明月,你終于回來了,在外面受苦了!”宜心無淚地嚎啕著,“可算回來了,娘想你想得緊,你爹也在想你呢。”
一時間回到家的無所適從被突如其來的熱情和關心打斷,明月明知里面真心成分很少,她回應到:“我也想你們。”
六年啊,三年又三年,她想家的情緒從熱烈歸于平淡,再從平淡歸于執念,她就想回來看看,到底家里發生了什么事情,將她丟在昆侖山不管不顧。
“大娘,為何我寄回來的書信,你們一封都沒回?是沒有收到嗎?還是信的內容看不懂?”
宜心眉心挑了一下,那些信全被她拿去火坑了,現在估計紙灰屑都找不到,“什么信?從來沒收到過什么書信啊?”大娘含糊著,欲將此事嫁禍給送信人。
“好吧。”都過去那么久了,不提也罷。
“我以為是你們不想聯系我,都快把我遺忘在外面了。”
“傻孩子,說什么胡話呢?你可是明家的大小姐,誰敢遺忘你?”宜心撿著好聽的說。
“起初你剛走,你爹那就發生了一點變故,政事上出現了點棘手的問題,然后我們舉家南遷,忙里忙外的,安頓下來還得忙于其他事情,事情一多,就藤不出空了......”宜心將她當孩子一樣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咱們吃頓好吃的,為你接風洗塵一下,趕路這么久,想必很勞累了吧?西廂房剛好空著,你今后可以住那兒。”
“嗯,聽大娘安排。”明月聽著她言不由衷的話語,從她口中聽不到別的了,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這種忙到將人忘記的行為,誆騙無知的小孩子還行。
“你的弟弟妹妹也在那邊,待會兒帶你過去跟他們打個招呼!”
明珠和明德,他倆一前一后降生于這個世界上,論起年齡,明月只比他們大三歲罷了。
“嗯,想來我也很久都沒有見過他們了,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有我這個姐姐。”
“記得的,他們記性可好了,怎么會忘記呢?”宜心拿他們打趣著。
晚飯時,她爹明長遠板著臉,看不出一點歡喜的模樣,好像她的回來,只不過是家里多了一雙吃飯的碗筷,多了張吃飯的嘴,并不會有什么樣的改變,也沒有給她帶來什么驚喜。
望著這張跟亡妻有幾分相像的臉,反倒勾起了塵封在心底的悲傷,只有在聽到她學有所成時,才給出了笑容。
那笑容就好似在感慨:不愧是我們明家的人,學啥都有所成。
明月也斂住了笑容,父親在她的記憶中并不是這樣,以前的他是和藹可親的,現在是不茍言笑,面目嚴肅的,容顏也蒼老了幾分。
明月哀嘆一聲,盡管他親手將她送去昆侖山,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無法恨起來,也無從恨起。只是斷聯得太久,以至于明月產生了一種被拋棄的感覺,此后她要重新融進這個家才行。
“老爺,你看明月都到適婚年齡了,我看有一戶人家的兒子挺不錯的……”
“你全權張羅去就好,別再讓她受委屈了,不然我死之后跟她九泉之下的娘親難以交待。”
“呸呸呸,老爺不許說晦氣話。”宜心拉著他的手,“放心吧,我定替明月找個好人家。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蠟燭被吹滅,眼一閉,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長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昆侖山好玩嗎?”明珠問。明月走的時候,她七歲,什么都記得了,自然什么都知道。
走了一個有著血緣關系又玩得來的玩伴,她心里感到難過,娘親當時說的是“讓她在外面自生自滅,最好永不回來。”
于是,明珠在面對明月時,有一種搶了別人位置的愧疚感,畢竟明月走后,府里人自然而然就將她當成了府里的大小姐,還好明月回來了,這名份還是物歸原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