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艸，你人呢？？？輔導員都來了，在點人數！”

“艸！”

周浩然也本能地回了這么一句，隨后對方便掛掉了電話。

由于牛頓帶來的震撼太大，周浩然此刻才發現自己不僅忘了吃飯，也將晚上的班會忘得一干二凈。

從陳子仁壓低的聲音來看，應該是班會已經開始，他躲在后排暗中通知自己。

他看了眼時間，現在趕過去可能還來得及，但是——

重新回到聊天界面，他隱約有種不好的感覺，果然——

牛頓的聊天界面再次消失無蹤。

陳子仁冒險通風報信的一通電話，竟有可能將哥德巴赫猜想的偉大證明就此埋葬。

算了，看牛頓的說法，估計那個時代哥德巴赫猜想確實沒有證明。周浩然這樣對自己安慰道，同時不免想象著如果沒有這通電話，或許有機會從牛頓那搞點別的定理什么的，雖說不至于直接震驚數學界，但說不定能水幾篇論文，混個保研也不錯……哎，這次手機堅持了這么久，已經是創下記錄了……

就這么胡思亂想著，周浩然來到了班會所在的六教。

推開門之前，他腦子里想的還是：回去估計沒東西吃了，哪個食堂有夜宵來著？……

但推開門后，講臺上站著的那人讓他瞬間清醒了。

眼鏡哥？？？

是輔導員？？？？

雖然在一兩個月前聽說過自動化九字班要換輔導員，但周浩然萬萬沒有想到這新來的輔導員居然就是之前期末考試的監考員“眼鏡哥”。

之前的輔導員一直沒什么花活，可換成了眼鏡哥之后，恐怕夠所有人喝一壺的。

他悲觀地想著，快速地溜進教室。

正當他動作熟練地沖向教室后排時（大學以來，上課遲到已成常態），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他。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過來簽到！”

雖然與眼鏡哥只有一面之緣，但這油膩卻又不失威嚴的音調曾給周浩然留下過很深的印象。

“好的”周浩然無可奈何，只好乖乖照做。

他注意到眼鏡哥專門將自己的名字后面標上了“遲到”，但好在眼鏡哥沒有認出之前考試被沒收書包的就是周浩然。

想必是被眼鏡哥刁難的人數已經太多，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簽到后，周浩然快速掃視了整個教室，發現自己的三個室友只有陳子仁一個來了，而且陳子仁也比較罕見地坐在了后排。

“軒神人呢？”在陳子仁旁邊的座位坐下后，周浩然小聲問道。

“不知道，打了半天電話也沒接。你呢？你怎么搞這么匆忙”

“別提了，我晚飯都忘記吃了……你怎么坐這后面？不像你的風格啊?！?

“尼瑪，班會這種扯淡的場合，傻子才坐前面。他們這幾個都被吳巍強制要求的……”陳子仁指了指前排幾個同學。

在此之前，周浩然已經在各種年級大群里得知了新來的輔導員叫吳巍，只是此刻才把他和“眼鏡哥”對上號，頓時覺得眼鏡哥是個奇人。

“你說這吳巍是什么來頭，怎么輔導員還跑去監考了？”

“鬼曉得，幸好今天……”

陳子仁話沒說完，便被吳巍打斷。

“好，時間已經到了，我們不等了，后面的一律記為缺勤?！眳俏∨ゎ^對班長王曉潔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在名單上標注。

“有些遲到的同學還不知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自動化九字班新任的輔導員，吳巍”

“今天呢，也算是和各位同學認識了一下。在這里提醒幾位遲到的同學，紀律的重要性。什么是紀律？身為清林大學的學生，身為世界一流大學的學生，你們是這一代人中的精英，不是一群烏合之眾……”

吳巍認為自己這一番講話恰到好處，表現出了應有的威嚴，卻又沒有表現得過于嚴厲。

“至于某些無視學校紀律提前離校的同學——”吳巍調整表情，眼里帶上了些許怒火：“我一定會嚴肅處理！”

“還沒放假就想著跑，你們把大學當什么了？？”

吳巍圓眼怒睜，仿佛提前跑路的就是在座的這些人。一旁的班長略顯尷尬。

“或許有同學知道，我除了擔任輔導員意外，還擔任了微積分助教，同時我還參加了答疑坊，為同學們答疑解惑”

“據我所知，無論是助教，輔導員，都沒有這么早離校！我們這些為大家服務的都沒放假，你們急著放假干嘛！真當我們是保姆了！”

言語間，吳巍漸漸聲色俱厲起來，眾人除了覺得莫名其妙之外，還多了些對下學期的隱隱擔憂：在大學里，輔導員的權力說大不大，但如果碰到極品輔導員，也完全是可以讓你過不了幾天好日子的。

“作為過來人，我好心提醒各位，”吳巍無縫切換回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在大學里，不要混。當年我讀本科的時候，班上也有混的同學，最后都保不了研……”

令人稱奇的是，吳巍大談自己本科時期豐富的學習生活經歷，居然能講十多分鐘。

更神奇的是，這幾乎是明擺著在裝x了，臺下竟有幾人神色莊重，仿佛忽然間被吳巍指出的正確道路而洗禮了認知：原來大學應該這樣。

陳子仁則是很快喪失了興趣，對周浩然小聲道：“媽的，大創、志愿者，他這經歷怎么越說越像我了，我也有這么傻x嗎？”

周浩然盡全力調動臉部肌肉才憋住了笑：“這貨再怎么裝逼也是被仁神血虐……”

不過吳巍說的話并非全然沒有道理：畢竟周浩然在不到一小時之前才經歷了牛頓的洗禮，此刻對自己的水平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

“寒假？各位，你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還想著放假？當你在消極享樂的時候，別人都在學習！我們很多同學就是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四年，最后出來怎么樣？什么都不會，只能考研……”

“……好，我就說這么多！”

眾人不約而同地微微松了一口氣。班長王曉潔到臺上播放PPT：“自93團支部特色班會”

“好同學們，時間不早，我們班會搞快點……”

……

“看來之前我們對這班長有些誤會”陳子仁又小聲道“攤上這么個輔導員，壓力肯定首先給到班長”

“確實”周浩然隨口答到。他無心思考到底是誰蠢到安排在這個時間開班會，此刻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快速提高學術水平——只有盡快提高水平，才不至于讓自己的眼界被限制在吳巍這種高度。

“不能繼續這樣懈怠下去了”他暗自發誓。

“仁神，你組里有多少本科生？”

“本科生？就我一個。怎么，你想來我們組？”

“我一直沒搞懂，你是怎么大一就能進組的，我聽說過最早的也是大三進組?！?

“物理嘛，不一樣。這種得終身奮斗的東西，早一年開始就多一份希望?！?

“我更不能理解的是，物理這種天坑，大家都爭著往外轉，你怎么還往里跳？？”

“愛好，愛好，哈哈”陳子仁笑嘻嘻道。

周浩然只能聳聳肩。那么多物理競賽出身被迫分到物理專業的，來大學后多數都對物理這種極其基礎、沒錢途的專業避之唯恐不及，自己沒有陳子仁這樣濃烈的興趣，貿然選擇搞物理，只怕禍福難料。

但他需要考慮的內容更多。既然自己的身后站著牛頓等人，便不能以錢為唯一目標。

不管怎么說，也得在學術界搞出點名堂來才行。而物理，正是學術中的學術，最學術的專業。

但即便是談論起“學術”二字，現在的多數人仍然會以計算機為首選。且不說近年來相關領域的成果烈火烹油繁花似錦，就單單是做實驗的難度，計算機行業就有著巨大的天然優勢。就拿研究生來說，別的專業研究生需要整天提心吊膽地跟有毒氣體打交道的時候，計算機專業研究生只需要擔心禿頭就行了。

不得不說，跟牛頓的交談對周浩然產生的影響，比他想象中來得深遠。

有時候，眼界上去了，但水平沒上去，會帶給人莫名的焦慮。

對周浩然而言，這種焦慮體現為一種選擇困難：物理還是計算機？

物理還是計算機？或許清林大學很多學生在入學之前都有此糾結，仿佛此時他的面前已經擺好了諾貝爾物理學獎和圖靈獎，只要隨便選一個，拿下對應獎項就十拿九穩了。而對周浩然來說不同——不是或許，是真的可以。

成年人不做選擇！他頓悟，自己有牛頓，拉格朗日甚至諸葛亮為背景，居然還想著搞物理還是搞計算機？

咳咳，史上第一位通殺學術界的全才即將問世。

激動之余，一個初步的路線已經在周浩然腦海里形成：

圖靈獎->菲爾茲獎->諾獎

先隨大流，混跡計算機科學，拿到圖靈獎之后突然宣布轉行，震驚眾人。然后去搞數學（需要殺殺純數學那幫人的銳氣了），當有人說計算機科學和數學跨度不大時，再用理論物理狠狠打臉。

嗯，思來想去，還是物理更有誘惑力，代表人類提升對世界的認知，最重磅的應該留到最后。

……

當思緒飛到天外之后，周浩然再次看到講臺上班長大談“預習與復習”、“職業規劃”甚至“錯題本”這種只能從弱者口中說出的詞匯時，只覺得想笑。

至于“正確處理戀愛關系”，“預防艾滋病”等話題，在人群中微微引起了幾句議論，而周浩然只覺得無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浪費了不知道多少寶貴的時間，豈能在這里聽這些無稽之談。

他拿出手機，打開學校郵箱，找到王文琛的郵件地址，直接開始編輯郵件：

“王老師您好，我是……”

此前覺得周浩然需要字斟句酌的話術，此刻甚至無需思索。所謂話術并不重要，不是他在請求王文琛給他機會，而是他在給王文琛一個機會，畢竟王文琛之前仗義援手，而且也算是有點名氣，不算太寒磣。就看他能不能抓得住這個機會了。

周浩然不記得班會是如何結束的，只記得當他走出教學樓時，再看向來往的路人，感受與此前完全不同。他看到的不再是高考狀元、競賽大神，而是一個個攀登科學高峰，卻又發現自己早已登頂的人。

被“大神”崇拜與被常人崇拜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想到這里，周浩然不禁想多跟一旁的陳子仁交流幾句，不知陳子仁日后發現自己室友是諾獎得主，會是什么反應。

“一晚上都被班會浪費了，一塊吃點去？我都餓死了”

“不了，我還得去實驗室，媽的最近忙死了”

“這尼瑪，快十點了……“望著陳子仁匆忙離去的背影，周浩然不禁感嘆道大神就是大神，和他相比，自己的懈怠恐怕是一種常態了。

瞬間，用諾獎裝逼的壯志豪情被澆滅了一半。

填飽肚子回到寢室后，周浩然發現不僅是陳子仁，陳云軒也是仍然不見蹤跡。

“好家伙，孫鵬不在了，寢室剩倆卷王”

“不能懈怠了，必須馬上開始學習！”

不過還是需要先看下手機消息，這很合理。

不出意外地，班群里之前的爭吵幾乎沒了，大家的矛頭一致指向了新來的輔導員吳巍，謾罵與諷刺中穿插著幾句已經跑路的兄弟對自己缺勤記錄的擔憂。但孫鵬例外，“輔導員算個屁，還缺勤？缺他媽，拿根雞毛當令箭”

由于一天被考試和班會占據，游戲的每日任務也沒做，有必要上號領一下……

既然已經上號了，先打一把吧，換換腦子……

已經半小時沒看消息了，必須再看一圈……

太晚了，學習也學不了多久，準備睡了……

上床，睡前來一把……

嗎的，這版本平衡如同狗屎，策劃用腳做游戲……

再來一把，我已經看透了版本……

嗎的，又拖到十二點還沒睡，先看看消息……什么破新聞，一個肺炎有什么值得連續上幾天頭條的……

現在睡的話，等下他們回來又得吵醒，不如再來一把……

再來一把……

再看一波消息……

再來億把……

有的時候，人需要感謝自己的拖延癥。

就比如此刻，如果不是因為沉迷于游戲，周浩然就無法在凌晨兩點，第一時間知道“最新發現大量新型環狀病毒肺炎患者，疫情爆發導致封城”這種大新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