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民的事情查清后,趙衡問:“大人,我們要回京還是繼續(xù)查?”
于雷問許威:“許兄,說實話,災(zāi)情究竟如何?”
許威聽到于雷這么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淚也流了下來,于雷問:“許兄,你怎么了?”
許威忍不住失聲痛哭:“大人,河間百姓苦啊?!?
于雷說:“許兄起來說話?!?
許威說:“我要代表災(zāi)區(qū)父老,向大人陳情?!?
趙衡說:“許兄起來說吧。”
許威說:“小人上次帶李大人走的路線,都是知縣和師爺精心安排的,這些地方受災(zāi)都不重,真正受災(zāi)的地方,李大人根本就沒有去過。”
于雷問:“真正受災(zāi)的地點是哪里?”
許威說:“王家屯,決堤之處。”
于雷問:“真正的災(zāi)情什么樣?”
許威說:“慘啊,決堤了,淹了很多村莊,死了很多人啊。”
于雷問:“這事外面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許威說:“他們封鎖了村莊,任何人都不許出去。”
于雷問:“那他們吃什么?”
許威說:“哪有什么吃的啊。”
于雷問:“戶部不是有賑濟糧嗎?”
許威說:“那點糧食夠干什么的?況且根本就到不了真正的災(zāi)民手里。”
于雷問:“災(zāi)民沒有糧食,又不許外出?”
許威說:“是啊?!?
于雷說:“那不就是等死嗎?”
許威說:“那又有什么辦法呢?”
于雷拍案而起:“混蛋,都是混蛋。現(xiàn)在你就帶我去?!?
許威說:“大人要三思啊?!?
于雷說:“還有什么可思的?!?
許威說:“小人擔(dān)心大人會有生命危險。”
趙衡說:“你是說,他們連大人都敢動?”
許威說:“大人要是把真相查出來,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所以不是他們敢不敢動大人的問題,是他們不想死,就不能讓大人活的問題?!?
趙衡說:“許兄說得對。大人,不如我們先回去稟明陛下,然后再做打算吧?”
于雷說:“我們沒有證據(jù),怎么向陛下稟報?”
許威說:“可是大人得到證據(jù)后,我怕您就回不到京城了?!?
于雷說:“早在決定暗訪時,本官就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所以本官決定,就是死在這里也要把真相搞清楚,你們愿意陪本官冒險嗎?”
趙衡說:“屬下誓死追隨大人?!?
李衛(wèi)說:“屬下也沒問題。”
許威說:“小人也愿追隨大人,可是小人還要提醒大人一下,我們的行程是在師爺?shù)谋O(jiān)視之下的,只要我們改變行程,師爺馬上就會發(fā)現(xiàn)。”
趙衡說:“屬下有一個主意?!?
于雷說:“快說?!?
趙衡說:“大師兄四人奉師命下山,暗中保護我們,所以屬下建議,我們兵分兩路。我們這一路按原計劃行事,讓我大師兄他們到真正的災(zāi)區(qū)收集證據(jù),然后把證據(jù)交給我們就行了?!?
于雷說:“不行,我一定要到真正的災(zāi)區(qū)去?!?
趙衡說:“那就讓我七師兄扮成大人,隨我等三人按原來路線行進,以麻痹錢師爺。大人隨我大師兄他們一起暗訪。”
于雷說:“不必了,如果光天化日之下,我們自己的官員都無法保證安全,我們的老百姓又該是一種什么狀態(tài),本官就要和他們斗上一斗,看他們是否真有這個膽量。”
趙衡說:“可是,大人不能親身犯險啊?!?
于雷說:“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趙衡說:“大人三思?!?
于雷說:“不用擔(dān)心我,不過許兄家人的安全確實是個問題。許兄有沒有可靠的地方,如果沒有的話,可以將他們送到京城,由本官來安排?!?
許威說:“謝謝于大人,但是小人的事不敢勞煩于大人?!?
于雷說:“許兄不必客氣,在河間縣,你無法逃出劉德的控制?!?
趙衡說:“這樣吧,這事讓大師兄安排?!?
許威說:“多謝趙兄。”
于雷說:“那就這么辦了?!?
趙衡說:“我馬上與大師兄聯(lián)系?!?
次日清晨,于雷一行轉(zhuǎn)向東南。前面出現(xiàn)一條岔道,許威說:“于大人,沿著這條岔道走,就能到本次受災(zāi)最嚴(yán)重的王家屯了?!?
于雷說:“走?!?
眾人打馬前行,上了岔道,往王家屯而去。越往前走,景象越發(fā)凄涼。田野里積著渾濁的黃水,倒伏的麥稈泡在水中腐爛,偶爾會有一些高糧、玉米這種較高點的莊稼才能從里冒出一點頭來,似乎在告訴人們,這里不是汪洋,而是莊稼地。
看著這種景象,于雷的心情異常沉重。
“站住!”一隊衙役攔住去路,“前方疫區(qū),禁止通行!”
趙衡打馬向前,說:“混蛋,知道我們是誰嗎?”
衙役說:“不管是誰,天王老子也不行?!?
不得已之下,于雷不得不亮了自己的腰牌,衙役說:“對不起于大人,小人官職低微,實在沒有見過這種腰牌,還要到縣衙請示?!?
趙衡說:“混賬,連于大人也敢懷疑嗎?”
衙役說:“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許威走過來說:“我是本縣捕快許威,認(rèn)識嗎?”
衙役說:“認(rèn)識?!?
許威說:“我奉知縣之命全程陪同于大人,這你是知道的。”
衙役說:“小人知道?!?
許威說:“我在縣衙的時候,師爺親自把我交給了于大人,你覺得師爺會讓我一直陪著一個假的于大人嗎?”
衙役說:“小人不敢。”
趙衡說:“那還不放行?!?
衙役說:“可是前面是疫區(qū),我們接到的命令是任何人都不許過去。”
趙衡說:“于大人的任務(wù)是暗訪,暗訪還有禁區(qū)嗎?”
衙役說:“小人也是為了于大人的安全?!?
趙衡下馬走到那個衙役跟前,伸手抓住衙役的胳膊,然后雙手一用力,就把衙役扔到路邊的水里。李衛(wèi)看得興奮不已,拍手叫好。
另外幾個衙役沖上來,李衛(wèi)也沖了過去,和趙衡一起把那和幾個衙役一個一個地扔到水里。然后他和趙衡站在水邊,將那些試圖爬回岸邊的衙役踹回水里。
于雷說:“算了,讓他們走吧。”
趙衡說:“不行,把他們放了,他們會去通風(fēng)報信的?!?
衙役趕緊說:“小人不敢?!?
于雷說:“我們即使想治他們的罪,也只能用國法,而不能用私刑。”
趙衡說:“都怪他們太笨,如果他們能支撐幾個回合,逼得我不得不用劍的話,殺了他們就不是私刑了。”
李衛(wèi)說:“現(xiàn)在殺了他們也不晚,到時就說我們是自衛(wèi),又有誰知道?!?
幾個衙役一聽,被嚇得魂飛魄散,對著于雷一個勁地大喊:“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趙衡說:“你去殺吧,兄弟從不殺討?zhàn)堉?。?
李衛(wèi)說:“趙兄開玩笑吧?兄弟我就那么不堪嗎?”
兩個人又把目光看向許威,那個衙役趕緊說:“許大人,我們可是好朋友,許大人千萬不要殺我們呀?!?
許威聳了聳肩,對趙衡和李衛(wèi)說:“看到了吧?我可不能動手?!?
于雷說:“算了,我們走吧?!?
趙衡對那幾個衙役說:“還不快滾?!?
那幾個衙役趕緊爬出來,屁滾尿流地跑了。
許威說:“大人,我在前面探路?!?
于雷好:“好,上馬。”
就在此時,旁邊“嘩啦啦”一陣水響,從水中鉆出幾個人來,只見這些人光著膀子,只在下身圍著一塊破布。
這幾個人走到他們跟前,手里還拿著鋤頭。趙衡急忙擋在于雷身前,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其中一個人說:“我們是王家屯的村民,出來找點吃的?!?
另一個人說:“村里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東西吃了,我們本來想出去逃難,或者挖點野菜,可是這些人守在村口,不讓我們出去,我們只能等著餓死呀。”
又有一個人說:“你們有吃的嗎?大人可以挖點野菜充饑,孩子們一點糧食都沒有可不行啊。”
于雷憤憤地說:“這群混蛋,這么重的災(zāi)情,他們竟敢封鎖消息,把陛下蒙在鼓里。唉,可憐了那些苦命的百姓了?!?
隨后又對那幾個人說:“幾位帶我們進村看看如何?”
一個老人問:“你們是什么?”
趙衡說:“這位是吏部侍郎于大人。”
這些人一聽,立刻跪倒在地,大聲說:“請于大人救救我們吧?!?
進村的路上,于雷問老人:“老丈貴姓?”
老人說:“小老兒叫王大鎖?!?
于雷問:“村里還有多少人?”
王大鎖又哭了起來:“沒了,都沒了,哪還有什么村子啊。”
另一個老人說:“年輕人都跑了,村里只剩一些等死的老人和孩子了?!?
于雷問:“他們不是封鎖了村子嗎?”
王大鎖說:“這荒郊野外的,到處都是水,他們怎么可能封鎖得了我們當(dāng)?shù)厝税 !?
于雷問:“我看你們這的水災(zāi)很嚴(yán)重,其他村的情況怎么樣?”
王大鎖說:“都一樣。今年雨水確實比往年大,可是不決堤的話,也不會受這么大的災(zāi)呀?!?
于雷問:“河堤不是去年才修的嗎?”
王大鎖說:“要不是去掉才修的,今年還不至于決堤呢。”
于雷奇怪地問:“為什么?”
王大鎖剛要說話,旁邊一個老頭搶著說:“天災(zāi)人禍,有什么辦法?!?
王大鎖說:“都什么時候了,還不說真話?!?
那個老人說:“可是說了就會死呀。”
王大鎖說:“這樣你就能活了嗎?”
趙衡說:“是啊,老丈一定要相信我們,于大人可是難得的好官吶?!?
王大鎖說:“好不好的我們不知道,我們只知道,再也不可能比現(xiàn)在更慘了?!?
于雷真誠地說:“請老丈一定要相信陛下,相信我們?!?
王大鎖說:“不是我們不相信,是我們相信太多次了,可是每次都讓我們失望。”
于雷聽了,只能沉默。
進村以后,“呼啦啦”過來幾十個人,確實只有老弱病殘,沒有一個青壯年男人。于雷對趙衡說:“把所有干糧都拿出來吧?!?
趙衡說:“大人,那您怎么辦?”
于雷說:“我們身強力壯的,吃幾天野菜沒關(guān)系?!?
趙衡說:“可是這點糧食也不夠分的。”
王大鎖說:“都煮成粥吧,多加點野菜。”
于雷說:“那就有勞老丈了。”
王大鎖把糧食接過去,交給了村民。于雷說:“趙衡,你出去搞點糧食來?!?
趙衡說:“大人,我不能離開您?!?
許威說:“大人,小人是當(dāng)?shù)厝耍€是讓小人去吧?!?
于雷說:“許兄小心了?!?
王大鎖問許威:“大人是當(dāng)?shù)厝???
許威說:“我是本縣捕快,是給于大人帶路的?!?
王大鎖說:“我相信大人是位好官。不瞞大人說,當(dāng)時我們看到幾位大人的時候,我們還想著打劫幾位大人呢,幸虧我們沒有這么莽撞?!?
另一個人說:“可不是嘛,當(dāng)我們看到這位大人打發(fā)那些衙役的時候,更加慶幸我們沒有莽撞了?!?
大家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可能是這些天來他們第一次笑吧。
王大鎖說:“小老兒找?guī)讉€年輕人來跟著大人一起去吧,我怕大人即使能買到糧食,自己非但帶不回來,只怕把命也要搭進去?!?
于雷說:“老丈說得對,這種大災(zāi)時刻,一個人帶著糧食,確實太危險了。只是老丈不是說,年輕人都跑了嗎?”
王大鎖說:“他們的父母、妻子、兒女都在這,他們怎么可能跑呢?”
于雷問:“那老丈為什么說他們都跑了呢?”
王大鎖說:“別提了,發(fā)生了這么大的洪水,那個狗縣官還在那瞎折騰,每天都到村里子抓丁。”
于雷問:“抓丁干什么?”
王大鎖說:“他們說要修補大堤,堵住缺口。開始村民們還挺高興,覺得他們總算干點實事了,誰知道人家只是擺擺樣子?!?
于雷問:“怎么擺樣子?”
王大鎖說:“修河堤要從別處挖土,最好是清淤泥補大堤,人家到好,就是挖這塊補那塊,看著每天都在忙,可一點作用都沒有。堵缺口就更荒唐了,堵缺口要往里面扔石頭,可是他們什么都扔,水一沖就跑了,哪里堵得上啊。所以村里人去了幾天就不去了,不去了他們就來抓人,年輕人就跑出去躲著,晚上再偷偷回來。”
趙衡問:“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
王大鎖說:“誰知道呢?!?
過了一會兒,年輕人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了,許威把腰牌交給許威,讓他帶著幾個年輕人出去找糧食,村里人又跪在地上給于雷磕頭。
于雷問:“今年為什么受災(zāi)這么嚴(yán)重?”
王大鎖說:“今年的雨水大是一個原因,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去年修河堤的時候偷工減料,導(dǎo)致了更嚴(yán)重的決堤?!?
于雷問:“這話怎么說?”
王大鎖說:“我們這里是永清河拐彎的地方,河水沖擊大,所以就比較容易決口,每次洪水退后都要重新修整。在修整的時候,要往里面扔石頭,然后再扔沙包,這樣修出來才會更結(jié)實??墒侨ツ晷薜臅r候,他們不但沒有用石頭和沙包,甚至都沒有用土夯實,而且為了減少土方,他們甚至往下面扔了很多蘆葦,這種修法不決口等什么?”
于雷聽了不禁拍案而起:“什么?竟然還有這種做法?”
王大鎖說:“這些人什么事做不出來。”
于雷問:“你們有證據(jù)嗎?”
這時,一個年輕人站起來說:“這是我們親眼所在?!?
王大鎖說:“他是我兒子王小虎,去年修河堤的時候,他是我們村的帶頭人。”
于雷問:“你們可愿上堂作證?”
王小虎說:“我愿意?!?
趙衡說:“大人,就算他們愿意作證,可是那些人要是不信呢?”
于雷頹然坐在地上,喃喃地說:“是啊,怎么辦呢?”
突然,于雷跳起來說:“不好。”
趙衡被嚇了一跳,問:“大人,您怎么了?”
于雷說:“一定要防止他們毀滅證據(jù)?!?
趙衡問:“毀滅什么證據(jù)?”
于雷說:“只要他們往缺口里面扔點石頭,讓人們能夠看到一些石頭的痕跡。或者在洪水退了之后,用土把缺口覆蓋,這一切證據(jù)就都不存在了?!?
趙衡問:“那怎么辦?”
于雷說:“我們現(xiàn)在就上大堤,自己去找證據(j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