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靜姝還是隨他們一起出了醫院。

張驥大包大攬，說要找個好吃的館子，靜姝和陳卓英跟在后面，只好徐徐跟著。

日近中午，光線很盛。街上兩邊餐館人流如潮，靜姝在這濃郁氣氛里，也不可避免地感到了腹中空空。

她用手掌在眉間遮了涼棚，以隔離那垂直照射的日光，陳卓英一直沉默地走在她身側，忽地快走幾步走到前面和張驥說了幾句話。

靜姝不知道他說了什么，只知道，不過一會兒，張驥就帶他們進了一間茶樓。

承京老百姓有個生活習慣，就是清早愛上茶樓名曰“嘆早茶”。這個早茶，字面意思是早上喝的茶，其實本地人能從早市已經喝到中午，“嘆”這一詞，悠悠轉轉，把老百姓存在骨子里的享受完完全全表達了出來。

所以，當張驥他們一行四人進到茶樓時，依然門庭若市。

靜殊來到承京后還沒領略過這一風土人情，難免興趣盎然，當跑堂領著他們上樓時，不覺左右暗瞧。

陳卓英慢走一步，讓她走在前面先行上樓。這會兒見她提著洋裝的裙擺，邊邁著樓梯邊看，不由出聲道：“小心腳下。”

靜姝轉過頭看他，挑了挑眉又自顧看自己的。

陳卓英跟在她后面，只好無聲搖了搖頭。

等到了樓上，還留有一處靠窗的座位，張驥見如此好運，大笑道：“不錯不錯。”

四人兩兩坐好，張驥和陳卓英坐一邊，靜姝和小劉坐另一邊。看菜單的時候，小劉赧然道：“我不知道點什么，以前沒有來過這里。”

靜姝看他這么靦腆，安慰道：“我也沒來過。”看了看菜單，見上面不只有各種茶色，還有不少本城知名點心，瞧了半天，抬頭對張驥和陳卓英道：“還真不知道怎么選。”

陳卓英同樣拿著菜單翻來覆去，張驥哈哈一笑，說：“既然這樣，我來好了。”他找跑堂來，對菜單指來指去，靜姝和小劉雖看不清他點的什么，但見這么利索，不由輕松對視一笑。

小劉說：“張大哥和陳大哥一樣，都是好人。”

靜姝打趣他：“在你心里，恐怕沒有人是壞人吧。”

說的小劉臉色一紅，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張驥卻是聽到了靜姝的這一句打趣，那跑堂一走，他就道：“靜姝小姐，我可真是好人。”

出醫院的途中，張驥已經從陳卓英那里知道了靜姝的全名。“李醫生”太正式，“靜姝”又太親昵，所以折中和陳卓英一樣，改口叫“靜姝小姐”。

靜姝對于名號從來都不是那么在意，隨他怎么叫。這會兒自然一樣，抬眼瞧他，故意問道：“好人的定義是什么，怎樣才叫真好人？”

這倒把張驥也問住了。他轉頭碰了碰陳卓英的肩，說：“大才子，你倒是給我解解圍啊！”

陳卓英本來安坐一隅靜聽他們閑扯，這會兒被張驥一撞，難得挑眉道：“問的是你，又不是我。”

惹得張驥瞠目結舌。

靜姝眼看著兩人要對掐，不由咪眼笑著雙手托腮準備看熱鬧。

誰知張驥關鍵時候認慫，一轉頭，又把話題拋回了她：“那你說，好人的定義是什么？”

靜姝無語道：“明明是我先問。”

張驥瞅著她吃癟的表情不由哈哈大笑。

“明明也答上出來！”他打趣說。

靜姝“嘿”了一聲，不禁挺直脊背。

“我可不像你喲。”

“哦？那你說說。”張驥一副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靜姝見他這樣，眼睛一轉，故作玄虛道：“所謂好人，有廣義，有狹義。”

“廣義怎么說，狹義又怎么說？”

張驥不由上前挪了挪聽她細談。

靜姝更是裝著思考的樣子，摸摸下巴道：“所謂廣義嘛，有一句話叫‘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而狹義，則是常言說的‘勿以善小而不為’的善。”

張驥聽完沒有說話，似是在意會她的意思。

而陳卓英在她開始接口時候就一直注視著她，這時候執杯的手頓了頓，眼神不覺一深。

只有靜姝圍觀一圈桌上氣氛，于一時寂靜中，猛地噗嗤笑了出來。

“瞧你們，我胡謅的！”她幾乎要拍桌大笑。

張驥被驚的一愣，“哎呀”一聲，咧嘴道：“好你呀，靜姝小姐，不帶這么忽悠人的。”

小劉卻滿含崇拜道：“李醫生，可是我覺得你說的很對。特別那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這個嘛，靜姝轉頭看他，微微一笑，道：“這句話可不是我說的，而是來自于我很喜歡的一個江湖大俠。我這里引用，希望沒有辱沒到他。”說完，想了想，認真道：“其實，相比前者，我更能體會后者，因為作為一個普通人，能做到小善就算對得起這個人生了。”

小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張驥聽她這么說，不覺收起玩笑，他碰了碰陳卓英，陳卓英不知道在想什么，轉過頭看去，兩人對視一眼，于無聲之中傳遞了些什么無人得知。

靜姝也沒料到不過是杜撰的一番應對使桌上的氣氛變得怪異起來，她正想說點別的什么引導一下大家的注意力，好在跑堂去而復返了。

跑堂終于帶人將餐食送了上來，先是兩種茶水，一壺裊裊茶香普洱，一壺清熱消暑小白菊。接著一碟碟，便是精致喜人的糕點了。

只見在跑堂的唱喏中有琥珀核桃花枝餅，有酥脆香甜蛋黃酥，有熱氣騰騰的蝦餃，有臘味蘿卜糕，還有剔透晶瑩馬蹄糕。。。

香味四溢之下，饞的人不住吞口水，靜殊看著便食指大動。

張驥等早將剛才的話題拋在了腦后，餐食上完了，就招呼著大家動筷子。

大家都是年輕人，沒有那么多規矩。靜姝等大家都開動了，便也拿起了筷子向心儀已久的碟子夾去。

是馬蹄糕。因為外觀透透明明，看著很可愛的樣子，剛上來時候，靜姝就一眼瞄中了它。

她拿起筷子要夾一塊來嘗，可誰料那糕或許是太滑嫩的緣故，拿著筷子夾起它，它就滑下去，再夾起來，它再滑下去。

幾次三番，這可把靜殊的倔勁兒給拱了出來，她就不信了，一塊小小的馬蹄糕吃不到嘴里。

她專注地和糕較勁，直到“撲哧”一聲，她抬起頭，張驥笑意盎然道：“靜姝小姐，你和這小小一塊糕叫什么勁哪！”說罷，欲拿起公筷幫她。

卻在這時，另一筷子已經先他而起，穩穩地夾起薄薄的一片糕放進了靜殊前面的碟子里。

靜姝和張驥不禁都轉頭看去。

陳卓英手執茶杯，將兩人的表情看在眼里，順勢把剛剛拿起的公筷回放在了桌子上，又自顧自喝起茶來。

仿佛剛才那一番動作的不是他。

張驥道：“卓英你怎么總喝茶，倒也撿塊點心吃！”

陳卓英搖搖頭：“我不餓，不用管我。”然后示意他們繼續。

張驥只好埋頭繼續奮斗。

倒是靜姝，看看他，再看看碟子里的馬蹄糕，一時有些不對勁。不過，她也沒有說什么，夾起糕點，她輕咬一口，低下頭默默品味的同時，心里無端多了一絲別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