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聃不欲再與李乾等人多言,便道:“殿下,成王敗寇,留著體面吧。”
招人捧了白綾和毒酒進來。
李冀徳不甘心,再次開口道:“郡主,你真的甘心輔佐一個黃口小兒?”
李元聃擺擺手,道:“世子,您既一起享了富貴,便也要一同承擔后果,何況,您也不無辜,不是么?”
李冀徳哪里肯認命,接著道:“那小皇帝活不過年關,屆時難道讓三歲小兒上位不成?左右大唐只有我父王身份最是尊貴,本世子是他唯一的嫡子,郡主若助某成事,來日定封爾為攝政長公主!”
李元聃笑出了聲,笑了好一會兒,才緩了下來,道:“區區一個攝政長公主?世子這求賢姿態也就如此而已啊。”
李冀徳指著李元聃“你你你”的半天,都說不來那句“你區區一介女子難不成還肖當攝政王不成”。
李乾聽得兒子蹦跶,越聽越冷然,只覺得好笑,怒火也熄了,知那李元聃絕不會放過殺他的機會。
“只是,你手上沾了孤這大唐皇室嫡長正統的血,日后可還敢見某李氏的列祖列宗!”李乾笑得怪異。
李元聃搖頭,卻道:“殿下一時不認某是李氏人,一時又問某敢不敢見李氏祖宗,話都讓殿下說完了,還讓某過什么呢?”
李乾又氣到了,到底誰說的話更多來的!
李元聃面上淡然,內心卻因為先前李冀徳說的那句“小皇帝恐怕活不過年關”翻著滔天巨浪,難以平靜。
雖不知是不是他們嚇唬人,但她不敢拿小陛下的安危做僥幸。
她要待在小陛下身邊才能安心。
李乾起身摸上白綾。
李冀徳看了一眼,身體微微顫抖,眼中的恨意和不甘預發濃烈,今日之前他還在同幕僚在聊不日將重回當年太子太孫的風光。
今日卻突然就成了毫無抵抗之力的階下囚,甚至將死之人。
忽然李冀徳頸部一緊,抬手抓住,竟是白綾,李冀徳看到李元聃臉上有些許愕然,被迫仰頭時,看到了父王平靜又猙獰的臉……
父王竟然要親手勒死他么?
是不是,就像勒死母妃那樣?
李冀徳忽然覺得,人生好笑極了!
緩緩的放開了掙扎的手。
權勢是什么?
值得殺父,殺妹,殺妻,殺子?
但愿下輩子,別再投身帝王家!
周遭人看著李乾親手勒死了自己唯一的嫡子,只覺得這什么尊貴血脈也不過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隨即,李乾喝下了毒酒,沖李元聃詭異的笑著,說:“既然皇室血脈不過權勢利欲的禽獸,那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哈哈哈,李元聃,你殺不盡天下有野心之人,也終有一天殺不掉自己內心的野望!誰都一樣!誰都一樣!”
從燕王府出來后,李元聃神情冰冷,交代真剛處理后續之事后,便策馬去了官廨找王憶徽,到了才聽聞王憶徽已呈油盡燈枯之相。
心口大痛,喉痛腥甜,嘴角溢出血來。
“大人!”隨行下屬見狀嚇了一跳,連忙叫大夫。
老大夫被急請給李元聃診脈,見她定定的坐在先前那女子的床邊,神情昏暗不明,他看向一旁的大人下屬,下屬上前輕聲道:“大人,大夫來給您請個脈。”
李元聃頭也不回的伸了一下手,配合診看,但不動彈。
老大夫也不好說什么。
診完脈,自己也松了一口氣,輕聲道:“大人身體無大礙,只是過于疲累,還需好好休養幾天。”
下屬上前急問:“方才大人還吐了血……”
老大夫悄悄看了一眼李元聃,見她沒有不悅,便道:“大人思慮過重,又郁結于心,吐了一口血,反而是好事……”
李元聃忽然開口問:“先生,依你之見,該如何救她?”
便是如何才能救王憶徽了。
老大夫暗暗嘆息,他也憐惜這樣一個小姑娘,像他孫女一般如花的年紀。
李元聃還沒過來時,他便已經在查配救治的方子了,只是甚至均無三分的把握。
老大夫思忖一番,才開口道:“這位姑娘身體虧空過重,又已氣若游絲,需得千年老參吊著氣,才好慢慢給她開方子調養溫補,待身體補好了,醒來的幾率便更大些……”
千年老參?
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據她所知,國庫是沒有的。
或許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會有,可不定在誰家,知了人家也不會給她……
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去找,她可以去,但叫她去人家家里搶,那是不成的。
李元聃頭疼,問:“除了千年老參,還有什么可以替代的么?”
老大夫也知千年老參的貴重,當然也想過替代的物什,隨即道:“天山雪蓮,千年靈芝,百年血參……”
李元聃凝眉思索,隨即又問:“東西可以去找,但如此時間,晚芽如何等得了?”
老大夫道:“雪蟾或者百年寒玉可以延緩半個月……”
老大夫話音剛落,李元聃便從衣領中拉出一個長命鎖,“咔嚓”拆開后,便見一塊拇指大小冒著森森寒氣的像蟾蜍一般的雪白之物。
老大夫瞠目結舌:“雪,雪蟾?!”
李元聃嗯了一聲。
老大夫指使李元聃將雪蟾放置王憶徽口中舌下,不由的說:“大人這雪蟾恐怕是近百年份的,許能撐得上月余。”
李元聃神色稍緩,隨即交代好照料事宜,便起身出去派人去找那些吊命的東西。
隨后,下屬找老大夫,交代他去開好藥方給大人調養。
老大夫一個頭兩個大,看著忙亂的徒弟們,又是嘆氣。
李元聃稍作歇息后,再來看了一眼王憶徽,便見了被召回的驚鯢,交代諸事后,又見了駐軍將領封揚,長史張開,移交部分處理事宜后,便將押送燕王府和劉府等主犯回京的事宜交給了真剛。
自己輕車簡從,帶著幾個護衛疾馳回京。
她到底最放不下的還是小陛下。
那顆心一直懸著,一直疾馳到宮門口,疾步至紫宸殿,跨進殿內,看到完好無事的李承嗣,這才安了心。
問候一句后竟然直接就地昏睡了過去。
倒是嚇了小皇帝一大跳,連忙喊太醫,自個兒在一旁紅著眼,揪著李元聃的衣袖不肯放手。
李元聃不知,李承嗣見到當時李昭躺在床上無聲無息沒有再回應他時,那種無邊無際的恐懼,像潮水一樣,將人慢慢淹沒的。
悶痛得讓人無法呼吸。
即使在得知了李元聃只是太累而睡著了而已之后,他也沒有緩過來,直陪在一旁不肯挪身。
崔太后本是過來想勸皇帝注意身體,不想看到這一幕,卻不知為何,垂著眼眸,又走了。
那時,李承嗣失去了母親,他崔韞又何嘗不是失去了一生的摯愛?
他如何不痛?
李元聃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幽幽醒來,看到李承嗣趴在她床邊睡著了,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頰,不想李承嗣就驚醒了。
李承嗣睜眼見到李元聃醒來,原本就紅通的眼睛瞬間盈滿了淚水,起身撲到了李元聃身上,聲音沙啞的連連叫喚:“皇姐,皇姐……”
李元聃抬手輕輕拍著李承嗣的后背,安撫他,柔聲道:“都是臣不好,嚇到我們陛下了~”
李承嗣抱得更緊了。
李元聃正要再安撫一下,就聽得自己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李承嗣抬頭望著李元聃。
大眼瞪大眼的。
李承嗣的神情因此散去了些許害怕和悲傷。
李元聃給李承嗣布菜,笑道:“陛下多吃些,長高些就不哭鼻子了~”
李承嗣鼓著嘴吃著東西不說話,惱她剛醒就揶揄他,不知他這一天一夜有多害怕擔憂!
李元聃又在宮里待了一天,陪李承嗣去崔太后跟李荀禮吃了家宴,這才出了宮回郡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