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氏家主劉碣眼里,劉茂,嫡次子,確實不如一條海運線重要,但人在李元聃手里。
他可以不要這個兒子,但他不能賭。
劉碣不知道別人知不知道,但他清楚,李元聃絕對是一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
她今日以此小事就發難,要他劉氏一條海運線,說不得早就盯上了劉氏!
李元聃絕不是一時興起,即使沒有今日之事,她也會另找由頭而已。
可這海運線,他已經不能完全做主了。
劉碣揉碎了來自長安的飛鴿傳信,思忖半晌,悄悄出了府門,去了燕王府。
“殿下,長安傳信,貴陽郡主她,想要一條海運線……”劉碣面對廢太子燕王李乾,如實稟報道。
“豎子,她也配!”李乾盛怒,摔碎了一套天青云紋瓷。
劉碣有些心疼,那可是天下獨一份的!
殿下的脾氣這些年愈加容易陰晴不定。
“郡主借機發難,是不是發現了什么?”一旁的燕王府長史賀丘問劉碣。
李乾猛的轉頭盯著劉碣,劉碣后背一緊,說:“他們行蹤隱秘無比,我等都不全知他們藏身何處。”
“想來是因為郡主即將赴任江南,想靠海運線做些功績吧……”
劉碣暗暗抹了一把汗。
李乾不打算理會李元聃,劉碣只好暗自派人去長安,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救出自己的兒子。
……
距離年關還有一月。
李元聃不是猶豫不決之人。
女帝曾評價她:“之卿性急,謀時定也。”
正如此時。
李乾不在意李元聃之時,劉碣未探查到京城消息時,京中以為貴陽郡主因壽宴被沖撞不悅而閉門謝客時。
李元聃卻帶著密令和一隊人馬疾馳向東。
李乾在府里與幕僚謀劃未來。
劉碣母親,劉太夫人剛聽聞嫡孫劉茂被打了還被困住了,一怒之下病倒了。
一邊是燕王催促他盡快將那些人接引到計劃地點,一邊是府里老母親病中淚眼詰責問孫。
劉碣是一個頭兩個大。
不想,幾日后,劉碣從燕王府秘密議事完回到劉府,竟在廳中見到一個身穿鎧甲的人坐在他主位上。
他又驚又怒,卻未待他開口,那人一旁一個人高馬大,面如怒目金剛一般的護衛鐵劍往他脖子上一搭。
“劉大人,好久不見。”主位上坐著的正是李元聃。
劉碣心下一慌,跪在地上,聲音打顫道:“郡,郡主……”
李元聃卻忽然嗤笑一聲,直接開口道:“貞治十九年夏,東忍扮做漁民登陸青州攻占官衙,官民抵抗之下,賊人殺民三百,官吏死二十余人,其中有一位巡視官,姓劉……”
“是叫,劉慶,太宗皇帝追封其為忠烈大夫。”
劉碣臉色發白,冷汗流出,聽得李元聃的聲音,一字一句像一下下鼓槌錘在他的心房上,又悶又痛。
“如此殺寇的忠烈功臣,其子卻是個引狼入室的國賊,嘖,不知劉大夫的棺材板可還按得住么?”
高大護衛正是真剛,他隨即跟著啐了一聲:“只怕劉大夫恨不得從此斷子絕孫也還保得那清名一二。”
劉大夫癱軟在地,無聲痛哭,張著嘴直想說“不是的”“我沒有”,卻實在是也說不出口。
“哼,莫以為那天家子孫指使你的,他就不是勾結外寇的國賊了?”李元聃冷哼,起身暼了地上沒了脊梁骨的人,眼里無一絲溫度,“事無巨細從實招來,某留你全尸。”
李元聃走出門前,再次飄來一句:“一個時辰,過時不候。”
真剛對著地上這人很是不屑,道:“莫以為郡主不知情,郡主不過是看在劉大夫的面兒上,莫要不知好歹。”
劉碣見那李元聃來這燕薊之地,他們一無所知,又入他府邸如入無人之地,便意識到了那曾經的女帝心腹,南征北戰無數軍功的大將軍,遠比自己以為的,甚至是燕王殿下以為的,更加可怕。
以往不覺得可怕是因為利刃劍鋒沒有對準自己罷了。
如今劍指咽喉,才知可怖。
劉碣先是被李元聃用父輩忠烈誅心,再被武力威懾,心防崩塌,將所知事無巨細的交代了出來。
交代完事后,劉碣走出屋子,抬頭望著天空黃昏沉沉,好似他生命的昭示,卻又由心的松快。
去看過昏睡的母親后,劉碣轉身去了宗祠,跪在祖宗牌位前,不言不語,不吃不喝,卻也不敢自斷。
如今的他,那還有資格自戕?
劉太夫人翌日醒來,聽聞兒子跪了宗祠一夜,找人去問,卻無人回稟,心覺不對,叫人抬了身往宗祠去,便見劉碣一頭白發,形容老了十數歲。
在劉太夫人連連逼問之下,劉碣才遮遮掩掩的將事情告知,誰知劉太夫人指著劉碣直接倒下,嚇得劉碣也顧不上跪著,忙叫人找大夫。
劉太夫人醒來,看到坐在床邊的兒子,破口大罵:“混賬,滾出去!爾配當某劉家子!”
直將罵劉碣出了房門。
屋里的劉太夫人喘著粗氣,頭目欲裂,只覺得身體無一處不疼!
丈夫與她少年夫妻,恩愛十數年,不曾納妾,唯二子二女,大兒那年隨父東巡至青州,身死東忍賊寇刀下,她傷痛欲絕,又為了幼子幼女們支撐門戶,勞心勞力。
不曾想,她兒子竟有一天會勾結東忍賊寇叛亂?
她真恨不得立時死去,又怕到了地下無顏見到丈夫……
女兒夫家若是知曉兒子所犯之事,恐怕也不得善待。
作孽!
劉太夫人極力在想如何保住子孫,而李元聃早已刀染寇血。
話說李元聃接到劉碣交代的信息后,與隨行而來的王憶徽確認后,便分派兵馬前去圍剿。
“晚芽,你再不休息,身子會受不了的!”李元聃握著王憶徽冰涼的手,看著她干巴泛白的嘴唇,給她遞上懷里帶著體溫的水袋,“你就留在城里休養,等某的消息。”
王憶徽搖頭,道:“只這一出的消息不詳盡,某隨你去,定能破解得能少些傷亡才好。”
李元聃抿著嘴唇,沉默了一下,王憶徽輕聲笑道:“之卿,某不會拖后腿的。”
李元聃無奈,道:“某哪里是怕你拖后腿,”李元聃嘆息一聲,聲音放柔了,說,“某是怕你不當自己的命是命。”
王憶徽眼里閃過一絲心虛,面上只道:“某大志未償,才不舍得丟命的!”
李元聃只當沒看到,本也拗不過,怕她不將人帶在身邊,人回頭自己跑去,不是更危險?
王憶徽是緊咬著牙,提著十二分的精氣神跟上李元聃他們的行程,她不會武,于是他們偷襲殺人時,她便躲在后方等著,細細觀察著周圍的異常。
這個據點東忍賊寇十數人被李元聃一行人悄無聲息的暗殺后,正要撤離,王憶徽忽然拉了一下李元聃。
“之卿,情況有些不對勁。”王憶徽有些不安,便立馬將人拉住了,這種時刻,可不能因為不確定就放過任何一點疑竇。
李元聃示意屬下們隱藏起來,輕輕嗯了一聲,道:“你先說說看。”
“堂上殘羹冷炙,廚房灶臺卻沒有柴煙氣兒,按說東忍人既然想隱秘著,當不該叫酒樓送餐增加暴露的風險,要么就是送餐的是他們自己人……那么,就還有一個隱藏的據點,可能是酒樓或者飯肆之類的,”王憶徽的話又快又急,“或者其他據點都靠這中間的來往傳遞消息……”
“或者……”
李元聃接上她的話:“或者也許就在隔壁!”
王憶徽點頭,道:“無論是哪一種,都極容易驚動賊寇,說不得未等我們清剿完,大魚就再次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