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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想到,我會那么快就和周之野再見到。
他竟然是這檔音樂比賽節目的投資方和特邀評委。
周之野是以個人原創音樂火起來的頂級流量,不媚粉,也不炒CP,他的歌獲得過好幾次國際獎項,傳唱度又高,當這檔節目的評委確實夠格。
更讓我意外的是,我在特約觀眾席看到了宋清宴。
到了江凝嬌表演的時候,導播臺十分應景地將高清攝像頭切到宋清宴那邊,觀眾席立刻爆發出小范圍的驚呼。
我已經能夠想象到,這場直播結束后,宋清宴和江凝嬌的名字會一起出現在熱搜榜上。
我深吸一口氣,控制自己不要在意。
我更應該在意我自己。
畢竟和我過一輩子的人是我自己。
江凝嬌的表演結束,除周之野之外的幾位評委點評之后,周之野拿起麥克風,歡迎我上場。
我控制呼吸節奏,走上臺,耳麥中前奏聲漸入。
我目視前方,看到宋清宴用口型對我說了加油兩個字。
耳朵中突然爆發尖銳嗡鳴,我咯噔一下,趕緊去調整耳麥。
音量鍵按到最大,我除了嗡鳴還是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一瞬間慌亂,但我不能逃脫。
這是直播,機會只有一次,我不允許自己出錯。
我看了眼旁邊伴奏老師按的琴鍵,閉上眼,數著節奏,開始唱歌。
將準備了一個月的歌曲唱到最后一個音節,我才敢睜開眼。
我全身發涼,因為我對我的表演沒有任何底,我害怕我沒有合上拍子。
我忐忑地等了等。
三秒后,在我寂靜的世界里,我看到周之野站起身,為我鼓掌。然后,所有人都在為我鼓掌。
比之前全部選手獲得的掌聲還要熱烈。
從評委激動的身體語言里,我看出來,我這次的表演沒有失誤。
從江凝嬌鐵青的臉色中,我看出來,她很不高興我把她比下去。
我爽了。
所有參賽選手重新上場,等待公布初賽結果。
主持人嘴巴張張合合后,看向我,其他人也看向我。
我心跳一聲比一聲劇烈,走上臺。
周之野將初賽第一名的獎杯遞給我。
我愣了下,看出他的口型是恭喜之后,我彎起嘴角,很開心。
我主動抱了下他。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感覺周之野被我抱得有些僵硬。我立刻放開他,不敢再唐突。
我被他帶去舞臺中間,應該是讓我說獲獎感言,于是我稀里糊涂感謝了一通。
第一期節目結束,燈光落幕,而我的聽力還沒恢復。
我開始懼怕。
我的前路剛剛清晰,不能戛然而止。
我腳步匆匆地從選手通道走到外面,沒坐節目專車,因為我打算瞞著所有人去一趟醫院檢查耳朵。
一只手突然搭在我的肩膀,我心下一驚,扭頭,看到了宋清宴。
“我現在不想見你。”我緊急之下,脫口而出。
我根本無暇顧及他,也怕我耳聾的事情被他發現。
他情緒似乎很激動,對我說了一句話,但我聽不到,沒有給他回應。
他眼眶立刻紅了。
我更著急。
當我正不知道怎么回應時,周之野忽然摟住我的肩膀,和宋清宴說了一句話。
宋清宴怔愣在原地。
在我眼里,他們在演一出我看不懂的默劇。
我被周之野推著肩膀帶上他的保姆車。
周之野忽然湊近我,張嘴快速動了動,我心臟跳到了嗓子眼,給不出任何回應。
他怔愣兩秒,隨后拿出手機給我發消息:【你是不是從舞臺上開始就聽不見聲音了?】
我心驚膽戰,不明白他怎么這般敏銳。
去往醫院的路上,我的聽力恢復了。
我開口問周之野:“剛剛宋清宴跟我說了什么?”
周之野挑了下眉梢:“嗯……他說恭喜你。”
“那你說了什么?”
周之野靠在椅背上笑得彎了眼:“替你跟他說——‘關你屁事’。”
我目瞪口呆,幾秒后,我開懷地笑了。
醫生給我做了精密的檢查,診斷的結果是,外傷導致的永久性神經損傷,不定時會失聰和耳鳴。
聽到這個結果,我難以呼吸。
醫生說的外傷,毫無疑問就是宋清宴的巴掌。
我忍住哭腔,問周之野我需要退出音樂節目嗎。因為但凡我在表演的時候耳聾,就很有可能造成演出事故。
周之野似乎在出神,臉色黑沉得可怕。過了好一會兒,他輕描淡寫地說不用。
“你有絕對音感,你不知道嗎?”
周之野說,我是很有音樂天賦的人,只要我不放棄,他就不會剝奪走我耀眼的權利。
對,他說的是權利。
他似乎很篤定,我會在這場一路通往國際大賽的音樂節目中一舉奪魁。
盡管不知道他對我的盲目信任來自哪里,但我不想辜負他的信任。
我在練歌房訓練到深夜,手機根據我的以往閱讀偏好給我推送了宋清宴的一條新微博。
明顯是CP粉的粉絲問他:“宋老師每周末晚上都去《音樂人》直播現場當前排觀眾,我們很好奇是為什么呢?”
他的回復被頂到最前:“見一個想見的人。”
評論區被CP粉的尖叫淹沒。
我的耳朵又嗡嗡作響,我感到惡心。
他的粉絲大概不知道,他們磕CP的正主每天給我發挽留短信,被我拉黑了就換號,經常喝得爛醉哭著給我打電話。
看,他的短信又發了過來。
【我現在只有在觀眾席上才能光明正大看到你了,阮阮。】
我一陣反胃。
他已經變成了虛偽又膽小的人,我們曾經最討厭的人。
【阮阮,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心念一動,扯唇笑笑,給他回:【可以。】
【等你拿到影帝,光明正大公開我,你能做到嗎?】
他立刻回了一個“好”字,看起來似乎很有決心。
是嗎,那很好,我會等到那一天。
宋清宴拿到影帝獎項那一天,我正在接受音樂節目的直播訪談。
這兩年,我的音樂事業發展得可以說是順風順水,一路高歌猛進。
我簽了周之野的公司,出精品專輯,和格萊美音樂獎得主共同制作新曲。
我的新曲甚至具有趕超周之野爆曲的趨勢。
我在講新歌創作心路歷程的時候,臺下忽然躁動起來,他們面露激動地看向我,主持人也一改原來的訪談題目,突然問我:“陳阮老師,今夜金戈獎頒獎典禮現場,您知道是誰拿到影帝嗎?”
我問:“是誰?”
導播臺直接將頒獎典禮現場直播的畫面切到我身側的電子屏幕上,我看屏幕,他們目不轉睛地看我。
“我要感謝陪我從籍籍無名一路走到今天的愛人。”宋清宴捧著獎杯,站在星光燦爛的頒獎臺上,聲音哽咽,情真意切:“陳阮,我們的約定,我做到了!”
頒獎典禮全場嘩然,我這邊也沒差。
導演將直播鏡頭切近,不放過我任何細微表情。
這是讓這一期節目爆紅的好機會。
這也是一次讓宋清宴身敗名裂的機會。
我眼睛微紅,接受頒獎典禮導演的連線。
我看到宋清宴對著我跪下來,奉上獎杯和戒指盒:“阮阮,讓我給你一場盛大的婚禮,好嗎?”
兩邊觀眾都在起哄,氣氛高漲。
“嫁給他!嫁給他!”
“陳阮,嫁給他!”
我沒有反應,表情茫然,一分鐘后,所有人意識到不對勁,他們屏息地看向我。
我在眾人期待值最高的時候,平靜開口:“宋影帝在說什么?”
“我的耳朵被你扇聾了,聽不見。”
他的深情求婚是公開的,我的回應自然也全網公開。
網友是最會被煽動,同時也是最能抽絲剝繭的人。
我只在我的微博上發了一張當初確診的病歷單。
不到一夜,宋清宴和江凝嬌的那點破事就被爆了出來。一起流出來的,還有兩年前我在片場被江凝嬌和宋清宴霸凌的視頻。
【時間線對上了,陳阮和宋清宴當年還是男女朋友,宋清宴出軌江凝嬌,倆人造謠陳阮是男方的跟蹤狂私生飯,然后倆人還把陳阮的耳朵打傷了!】
【我看得拳頭都硬了,宋狗對阮姐那么歹毒,還有什么臉面向她求婚的啊?他憑什么覺得他當了影帝之后阮姐就會原諒他?憑一顆狼心狗肺嗎?!】
【宋清宴不愧是影帝,這么會演。】
【阮阮在經歷這種事情之后還能頂著輿論壓力振作起來,跑去唱歌,她的耳朵不是傷了嗎,那她怎么唱歌的?】
這條評論之下,周之野頂著微博大號回復:【厲害吧?她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嘚瑟的語氣讓我哭笑不得。
我從清晨音樂電臺走出來,宋清宴忽然從旁邊沖出來,奔向我,目眥欲裂。
“阮阮,我……我不知道。”他語無倫次,表情悔恨,“我不知道你耳朵受傷了……疼不疼……”
他伸手要來碰我的耳朵,被我啪地打掉。
“別碰我!”
宋清宴語氣特別不能理解:“你不是答應等我當上影帝,給我一次機會的嗎?半年前電影上映后我就擺脫了江凝嬌,我早就讓她身敗名裂了,阮阮。”
我淡聲說:“可是做錯事的還有你啊。”
他怎么就把自己的過錯抹去了呢?就算他抹去了,我這雙時時嗡鳴的耳朵還會證明。
宋清宴臉色倏地變白。
“怎么,現在開始裝聾作啞了?”從另一個電臺走出來的周之野走到我身邊,將近一米九的人硬是要靠我身上,像個沒骨頭的人。他輕蔑地瞥了眼宋清宴,“被偏愛的人才有資格有恃無恐。”
“宋清宴,你早就沒資格了。”
看到宋清宴像喪家之犬跌跌撞撞跑走,眼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伸手推了推周之野的頭。
“起開。”他腦袋好重。
而且,好多人看著,他就一點頂流的自覺都沒有嗎。
我都被那些人看得臉熱了。
周之野輕哼一聲,不高興地從我身上起來,但上半身還是傾向我,笑著跟我胡鬧:“你就不能多縱容我一點?”
我莫名想到他剛剛說的話——被偏愛的人才有資格有恃無恐。
我被他帥氣的臉晃了神思,于心不忍:“那就縱容你多一點點。”
周之野的眼神燙了起來,是懷揣著真心的滾燙。
他看著我壞笑:“我可是縱容你,對我做任何事都可以的。”
我感覺整個人都在噗噗冒熱氣,快要無力招架。
從我對宋清宴的報復結束之后,周之野對我越發有恃無恐。
具體而言,是各種光明正大的偏愛和撩撥。
我的粉絲一邊說著讓我把周之野娶了,一邊又擔心周之野渣我。
周之野直接用行動讓大家無話可說。
他的新專輯全國巡演首場演唱會,我偷偷去看,卻聽到他唱了一首沒有被收錄進專輯的新歌。
追光燈抓住我,讓我無處可逃。
我就聽著他唱了一首溫柔又繾綣的情歌,歌詞訴說了一個男孩在十八歲那年偶然聽到一個女生的個人單曲,著了迷,一頭扎進音樂行業卻把人弄丟了,最后兜兜轉轉又把女生找回來的故事。
唱到最后,他跳下舞臺,笑著跑到我身邊,跟我說:“陳阮,你聽到了嗎?我喜歡你。”
我呆愣著,內心豐沛的感情快要決堤,卻不知作何反應。
“又聽不到了?”他揉揉我耳朵,笑起來很帥:“沒事,我跟你說一輩子。”
他怎么這么傻,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就許我一輩子。
他的滿腔赤忱讓我擁有繼續全力以赴愛一個人的能力。
這一次,我不會丟失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