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叫周瑾，這是我給自己取的名字。因為高大人曾摸著我干癟的臉頰說我有璞玉之才，于是我便以瑾作名。

我很喜歡高大人，她和我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高大人總是在冷靜分析后強勢發(fā)出命令，我看著縣里變得越來越漂亮，而日子呢，莫名其妙就好起來了。

娘有了謀生的手段，掙的錢比家里只會喝酒的爹多。在爹又一次指使她去買酒時，娘憤而砸了他的酒壺：「你天天這個樣子，和孬種有什么區(qū)別？」

爹沒想過娘會反抗他，蒙了，起身便要打她，我見兩人扭打在一起，擔(dān)心娘吃虧，便跑去報官。高大人身邊的護(hù)衛(wèi)親自去了現(xiàn)場，結(jié)果就是在娘的堅持下，他們和離。

娘抱著我，哇哇大哭。不論我說什么，她只哭，我沒法子，便一下一下拍她的背。

后來，縣里建了學(xué)院。聽說是專門供女子讀書的。

娘咬咬牙，說，不管再苦再難，也要送我去念書。

她說，我好好念，就能參加科舉，就能像高大人一樣，做個為民的好官。

我知道讀書是耗錢的事，我們家連書都買不起，如果以高大人為榜樣，不知道我先考上還是娘先累死。我一方面害怕娘操勞，一方面又想念書。

我想做個好官。哪怕只有高大人十之一二也行。

還沒等我糾結(jié)多久，一個驚天的好消息在縣里傳開了：女孩念書不要錢，不僅不要錢，衙門還會發(fā)錢，每年可以領(lǐng)一兩銀子。

我們家是高大人親自送銀子來的。

娘握住高大人的手，又是流了滿臉的淚。高大人一點也不反感，還溫聲安慰娘，讓她好生歇息，莫累壞身體。

我同縣里的女孩一同進(jìn)了書院。教導(dǎo)我們的夫子都是被高大人真誠「請」過來的，這些老夫子捻著白胡須斜眼看我們，雖然認(rèn)真授課了，但私下是一句話都不愿同我們講，明明領(lǐng)了豐厚的月奉，卻好似委屈了他們一樣。

幸好院長待我們和善。安院長是高大人的徒弟，偶爾會去她那里做事，我們在安院長面前積極表現(xiàn)，都是為了能多看看大人。

高大人太忙了，一個月能來書院一次已算不易。每次她來，我們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大人所言的每一個字都要記下，大人的一舉一動都要看在眼里。

因為知道我們學(xué)習(xí)的機會是高大人給的，所以分外珍稀，學(xué)得認(rèn)真，也頗有成效。

這一年，我們所有人都考上了秀才。安院長帶我們同大人告別，我們要去參加鄉(xiāng)試了。高大人挨個摸了摸我們的頭，她的手掌寬厚，覆了繭子，卻很是溫暖，像一個可靠的長輩。高大人說，要我們好好考，但也不要有負(fù)擔(dān)。

我們動身沒多久，便收到家鄉(xiāng)來信，高大人升官了，她要離開固濰縣了。

大人離開得那么突然，我們甚至都沒能給她送別。那一刻，我們號啕大哭，不能自已。直讓安院長慌了神，任他如何哄都哄不好。

這幾年在潛心備考中度過。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我摘得狀元之名。我很是欣喜，書信一封將這個好消息告知娘，之后便躊躇要不要去拜訪高大人。

我想見她，想聽她夸我哪怕一句，可我也知道大人近來忙于改革，她未必有時間。

我沒想到的是，我先收到了大人的邀請。大人在府中為我設(shè)宴，還請了很多她的朋友，都是左右朝堂風(fēng)云的大人物。因我對高大人的崇敬太過明顯，這些大人們一個接一個地打趣我。我忍著羞赧接話，沒辦法，她們總是在聊天中透露高大人的過往，我實在太想知道了。

直到月上柳梢，我才抱著高大人贈與的梨花釀暈乎乎離開。這天，我聽聞了大人所作的一句詩：黑風(fēng)摧人終有晴，雪融得見高潔松。

郭大人說，那是大人在被父親關(guān)祠堂時寫給她們的。

我與酒壇共眠，睡前還在想，不愧是大人，寫得真好。

后來，高大人問我想在哪里做事。我本是要追隨大人的，可仔細(xì)回想那天各位大人所說的話，我對沈大人口中的大理寺產(chǎn)生了莫大的興趣。于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大人。

大人寬慰一笑。她摸了摸我的臉頰，如同我還是兒童一般：「阿瑾長大了，我很開心。」

但是大人并沒有就此讓我入大理寺，反而是將我安排到一個小縣城，做起縣令來。

大人做事一定有她的道理。我沒有異議地前往，秉承大人意志，在當(dāng)?shù)赝菩行路āＬ幵诖笕嗽?jīng)的位置上，真正直面黑風(fēng)與冰雪，才感受到她的艱難。雖然百姓支持新法，可他們只是想要像固濰縣的大家一樣過好日子，這過程中的痛處卻無一人想承擔(dān)。要為百姓牟利，自然會損壞地主官員的利益，他們最愛煽風(fēng)點火，連成一片時便是地方改革最大的阻力。

但幸好，有高大人的案例在前，我可以摸著石頭過河。

我忙碌于一日日的事務(wù)中，在看夠了不公與痛楚后，我的愿望又變回了最初——做個好官。

無所謂在哪里。

京城也好，鄉(xiāng)縣也罷，縱然是蠻夷之地，凡改革所遍及之處，我皆愿往。

只是在深夜時，我總有幾分想念大人。

后來我升遷回京，我由沈夢大人領(lǐng)著，在大理寺歷練了兩年。從她口中我才知道，大人是為保護(hù)我們不在紛亂中受傷，才將我們盡數(shù)派離了京城。可惜我愚笨，當(dāng)時未能察其意。

在熟識大理寺律法后，我感念百姓不易，自請離京，任各州知府。

再幾年，軒明帝駕崩。我回到京城，任中書令。高大人作為托孤大臣，封太傅。

我從大人手中接下了她的擔(dān)子。

如同當(dāng)初的大人一樣，我的身邊，也有一群可靠的伙伴。一個流動著新鮮血液的大衍，將在新帝的帶領(lǐng)下，開創(chuàng)新的篇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