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無奈道:「你們好好考,以后去京城做官,就能見到老師了。」
于是,做京城的好官成了我的目標(biāo)。說白了,如今形勢不好懲罰女官,否則即便蔣榮曦自己還算干凈,憑蔣然做的那些事,她也是要貶謫出京的。
蔣榮曦明白了,她苦笑兩聲:「高長安,我們一同長大,又在同一年高中。而今一人獨攬大權(quán),一人半生渺茫。哈哈,這是什么命運(yùn)!」
我緩聲道:「如果有命運(yùn)一說,阿榮,你本該是我這邊的。」
蔣榮曦怔愣了,半晌,失魂落魄離開。
18
本以為我這輩子將不會與蔣榮曦有什么交集,誰知三個月后,蔣榮曦行刺沈夢的消息如平地驚雷把我震醒。
這輩子與上輩子已經(jīng)截然不同。為何還會有行刺這件事?蔣榮曦又為何會去行刺沈夢?
沈夢傷得很重,血一盆接著一盆端出,太醫(yī)院足足來了六名醫(yī)師,我等得心悸,又不想見蔣榮曦,索性便去看她的口供。
行刺緣由,居然與前世一模一樣——沈夢侮辱她的心上人。至于心上人是誰,蔣榮曦拒不回答。
原來,那個人不必是我。
所以,那個人也不必是沈夢。
相同點,只不過是我們都曾任大理寺少卿這個職位而已。
那么,我當(dāng)初審理的、沈夢如今插手的案件:一出鹽鐵走私案。
我去到大理寺翻看卷宗,一些埋藏在深處不曾注意到的暗線浮出水面,我沉思片刻,囑咐手下人:「這個案件非常重要,一定要查清楚!」
萬幸沈夢與蔣榮曦并不熟識,在見到她神情不對時便心有防范,所以這一刀避開要害,人活了下來。她躺在床上面無血色,尚且不能起身,卻強(qiáng)撐著提供了線索:「我查到……與阮都統(tǒng)府上一人……有關(guān)。」
就在我們要以此為突破口時,阮都統(tǒng)突然上書,請求軒明帝廣選男子,以實六宮。
軒明帝自己都幾乎無法拒絕。
皇帝已經(jīng)二十又八,太醫(yī)多次提點說,倘若再推下去,生育時會有危險。所以,軒明帝本也打算過不久便成親。
但阮都統(tǒng)先提了出來。這位有實際兵權(quán)的將臣,自皇帝登基后一直采取中立的態(tài)度,原來,是把主意打到皇嗣頭上了嗎?
盡管軒明帝一切從簡,選秀還是辦得浩大,這期間被人渾水摸魚,我們找到沈夢說的證人時,他已經(jīng)死了。
郭梓妗:「壁虎斷尾,一定是滅口!」
我揉著脹痛的太陽穴,被接連幾日的不眠不休損耗了心神:「幾乎可以肯定,阮辭巍是有問題的。」
蕭問水:「現(xiàn)有的證據(jù)不足以令他伏法,我們還是得再找下去。」
郭梓妗:「他抹得太干凈,既然我們找不到——不如直接制造污點。」
「引蛇出洞?是個好主意!」
她們看向我:「長安,你來制定。」
我們順著這個思路商討許久,在敲定方案之后,我有些不定道:「其實,我還有個想法,從他的兒子阮昭身上入手。」
阮昭作為阮都統(tǒng)家的男子,已經(jīng)被封作貴君入宮。她們二人并不疑惑我的話,而是很爽快地點頭:「好,我們兵分兩路!」
19
這一年的風(fēng)很平靜。
兇猛的改革派好似一只吃飽的猛虎,只目光炯炯凝視眾人,卻不再有捕食的動作。
這主要是因為軒明帝懷孕了。
考慮到皇帝的安全,我們決定先休養(yǎng)生息。蕭問水的刀上了銹,明目張膽別在腰間,有人問起就笑呵呵說:「為皇女祈福。」
皇帝肚子一日日大起來,像個包袱似的,好生累人。
「長安可是害怕了?」軒明帝挑眉,調(diào)侃說,「來,伸手摸摸。」
我無奈道:「陛下莫要打趣臣了。臣是覺得陛下辛苦,憂心陛下鳳體。」
前些日子聽聞軒明帝害喜吃不下東西,我縷遍了自己的人際關(guān)系,尋到一個水平一流的廚子,火速送到宮里來。她也是真有本事,如今皇帝三餐飲食都由她負(fù)責(zé)了。
軒明帝放下筷子:「朕這里全天都有太醫(yī)守著,不用你擔(dān)心。倒是阮辭巍那邊,查得怎么樣了?」
阮辭巍已經(jīng)聽聞了餌,他小心謹(jǐn)慎慣了,不敢找我,也不敢找蕭問水,便私下去尋郭梓妗。郭梓妗最擅長四兩撥千斤,每每他來都好生款待,一切都在不言中,硬生生把阮辭巍逼得急躁起來。
我回答:「已經(jīng)有了眉目,想來最多五日,便可收網(wǎng)。」
軒明帝點點頭:「你辦事朕一向放心,不過呢,朕希望你先按兵不動。」
我有些詫異。按兵不動嗎?那應(yīng)該何時……我的視線落在皇帝攏起的肚子上,一個猜測使我心頭一滯。
「如長安所想,朕要你們在朕生產(chǎn)當(dāng)日,將這些蛀蟲一網(wǎng)打盡,當(dāng)做送給我兒的降生禮物。」
我難得失態(tài),言辭激烈道:「不行!臣不同意陛下冒險!證據(jù)確鑿的事情,沒有必要拖下去。如果……即便陛下想以此為誘餌,也大可放出假消息,君子不立危墻,陛下,三思啊!」
我在軒明帝溫和的目光下止了聲。
君臣二人心照不宣,浮上水面的魚只是一條,魚腹下還藏著別的勢力。我與郭梓妗撒出去的只是小餌,想要釣大魚,必須得用更誘人的籌碼。
軒明帝寬慰我:「長安,你別緊張。朕信你。」
朕信你。
為了這三個字,即便我身死,也要護(hù)陛下周全。
20
就在這多事之秋,大理寺獄中傳來消息,蔣榮曦要見我。
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阮昭身份實為先帝十七子。」
我有些疑慮,只問她可有證據(jù)。
蔣榮曦:「我在阮昭身上看見過赤玉,他貼身保管,很是愛護(hù)。你應(yīng)該知道,先帝曾獲此寶,命人制成飾品贈給諸子。他雖沒有承認(rèn)過,但年齡對得上,應(yīng)該就是先帝幼子。」
「你又怎知他的年齡沒有作假?」
蔣榮曦低笑出聲:「就算年齡是假的,血脈也該是真的。否則,他為何要入軒明帝后宮呢?」
「我聽前幾日關(guān)進(jìn)來的罪犯說了,皇帝即將產(chǎn)子,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yīng)該告訴你,如我這般境地,愿意來見的也只有你了,高大人,不管你心里怎么看我,我都是不想皇帝遇難的……雪才剛?cè)趨龋倩氐綇那埃也桓市摹!?
我長嘆一聲,問她:「待刑期滿,你可愿——」
話還未完就被蔣榮曦打斷了:「高大人,我已無顏面對大家,此事過后,但求一死。」
我答應(yīng)了。
因蔣榮曦的告密,我們一下子便清楚了阮都統(tǒng)一黨的目的,扒開表面之后,挖出來不少東西。郭梓妗每天滿京城地跑,誰干不干凈查了一清二楚。眼見臨產(chǎn)的日子越來越近,蕭問水即便已經(jīng)把城防圖刻進(jìn)腦子了,還是不免憂心。
「敵以為他在暗,殊不知我們已經(jīng)洞悉了他的行動。問水,我們的勝算是十成。」
軒明帝在申時發(fā)動。阮昭去御書房盜取玉璽足足花了一刻鐘。等他終于矯好假詔從側(cè)門溜出時,被我們的兵逮個正著。
阮辭巍領(lǐng)兵占據(jù)南門殺進(jìn)太極殿時,沈夢擒阮昭而至。
阮辭巍看也不看他名義上的兒子,只辱罵我們:「女子執(zhí)政,牝雞司晨!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我今日便要將你們?nèi)繑貧ⅲ匀甑阮^顱平上蒼之怒!」
我一笑置之:「都統(tǒng),我已明了阮昭身份,你也不必再演了。都統(tǒng)這步棋下得太差,我若斬首阮昭,你又該如何復(fù)國?」
21
阮辭巍為了掩飾阮昭的身份,可是花了十足的心思。
當(dāng)初以自家小兒頂替阮昭去死,后來怕他的樣貌會引起軒明帝懷疑,不惜耗費重金請西域巫醫(yī)出手,再造了一張臉,將阮昭放在身邊教導(dǎo),其余時刻不敢讓他出門。
阮昭與蔣榮曦相識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巧合。被拘著的阮昭為解悶偷溜出來,紙鳶飛進(jìn)蔣榮曦懷中。事后阮辭巍狠狠懲罰了他,再之后的所有行動,都只為利用蔣榮曦。
就這一次的不謹(jǐn)慎,使得阮昭身份暴露。
阮辭巍變了臉色。他沉吟良久,見刀鋒劃破阮昭的皮肉,忙高聲道:「高大人!手下留情,切莫傷他!」
我示意旁人拿開刀具。
阮辭巍順勢道:「高大人,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阮某人也相當(dāng)佩服。不論在何處,以大人的能力,都足夠封王拜相。然而大人為官十載,也只是戶部尚書兼中書令,可見軒明帝不過是因時勢而用你,并非誠心相待。」
「我誠請大人共謀國事啊!」
「阮都統(tǒng),如果不是陛下,我如今是困在深宅,哪里有機(jī)會結(jié)識你這樣的人物呢?」我揚(yáng)聲道,「都統(tǒng)說這么多,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罷了。」
阮辭巍眉間厲色:「高長安,我真心待你,你莫要不識抬舉!」
遠(yuǎn)處馬蹄陣陣,我道:「你怎知我亦不是拖延時間?」
兵戈聲起,紅纓槍劃破長空,直直扎到阮辭巍跟前。槍上赫然串了四人頭顱——正是阮辭巍親信。
蕭問水策馬而來:「賊人盡已伏誅!阮辭巍,你的后路全斷了!」
「動手!」
這一夜,血洗皇宮。
在我們疲憊清點人馬時,內(nèi)侍傳來好消息。
軒明帝誕下一女,母女平安。
晨光破曉,那是新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