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洲弓的有效射程為兩百步。因此,清軍近戰接敵,至少要逼近敵軍至兩百步,才能大量射殺敵軍。
兩軍相距一里時,赤軍可以停下來,使用劈山炮進攻清軍。清軍卻不能停,只得冒著赤軍的炮火繼續前進。
赤軍使用火器,延續了明軍重視連續射擊的理念。明朝正處于冷兵器到熱兵器過渡的時代,火器射速慢,火力輸出持續性不足。
為此,明軍發明了“三段擊”的戰術。士兵使用火器,至少列為三排,第一排射擊,第二排等待射擊,第三排裝填彈藥。
這種戰術與歐洲的線列射擊戰術有些相似。但實際上,這是一種相當古老的戰術。
早在宋朝時,宋軍就發明了類似了戰術。當時的宋軍非常重視弓弩,弓弩手在作戰時同樣分成三排,以期連續射出弓弩。
赤軍的劈山炮是一種火炮,自然不能像明朝的火銃那樣排成三排,但依然可以使用三段擊。
赤軍的做法是,把三個劈山炮隊橫置在步兵前列,每個炮隊有十二門劈山炮,前后交叉排列。
開炮時,使用三色旗幟指揮炮隊開炮。譬如,白色旗升起,則由第一隊開炮,其余兩隊裝彈、待命。如此循環往復,以期持續輸出火力。
劈山炮是一種發射霰彈的輕型火炮,根據其重量大小,每門炮每次可裝入幾十至上百枚鉛子。
赤軍一次開炮,十二門劈山炮就是幾百上千發鉛子,足以形成一片扇形的彈幕,對殺傷密集步兵非常有效。
從五百步到兩百步,正是清軍的火力盲區。許爾顯無奈之下,只得下令讓威遠將軍炮繼續發射開花彈。這并不符合清軍的作戰慣例,很容易誤傷自己。
劈山炮每次炮響,一發發致命的鉛子就像雨點般打過來。在四五百步的距離上,鉛子還不能夠貫穿綴有鐵片的內甲,卻足以貫穿棉甲,對清軍士兵造成致命的傷害。
清軍的隊形出現了成片的缺口,士兵大為恐慌,陣腳已經大亂。
一員副將對許爾顯說道:“鎮臺,不能再往前走了。赤軍炮火太猛,再往前走就是送死。不如返回遂溪,與平南王合兵一處,用后軍中的炮隊對付赤軍。”
許爾顯也意識到,赤軍的劈山炮太過厲害,完全壓制住了清軍。但此刻撤退,必定兵敗如山倒,一發不可收拾。
他只得下令停止前進,把鳥槍手叫到陣前,逼迫鳥槍手開槍還擊。
鳥槍又名鳥銃,本質上就是火繩槍。鳥槍射程遠,威力大,可以射中空中的飛鳥,故被稱為鳥槍。其射速比火門槍快,使用比火門槍便捷,是近代步槍的雛形。
但在明末清初,不管是明軍還是清軍,都未能大規模地裝備鳥槍。
早在嘉靖年間,倭寇就曾大量使用火繩槍。明朝利用繳獲的火繩槍,成功進行了仿制。萬歷年間,火器奇才趙士禎仿制出了魯密銃,并進行了小規模的量產。
這是一種起源于魯密國(土耳其)的火繩槍。土耳其國力當時還很強盛,其制造的火繩槍常被亞洲各國仿制。
明朝工匠制度落后,各地制造的鳥槍質量參差不齊,極不可靠。鳥槍成本高,結構復雜,槍管加工難度大。因此,鳥槍并未成為明軍制式武器。
當時的遼東明軍,還是更青睞三眼銃、三管連銃。這些火銃本質上是一種火門槍,開槍時,一只手持槍,另一只手要引燃火門中的火藥,非常繁瑣不便。
但火門槍勝在結構簡單,制造技術成熟,可靠耐用,故被明軍大量裝備。
滿人起于東北苦寒之地,處于半農耕半漁獵的狀態。為了獲取獵物,滿人亦開始使用鳥槍打獵。但和明軍一樣,清軍亦未使用鳥槍作為制式裝備。
南方的明軍已開始裝備火繩槍。清軍南下過程中,就深受火繩槍之苦。
此時,清軍的經典戰術是“先用紅夷大炮猛轟,再用重甲步兵沖上去肉搏”,或者是“先用紅夷大炮猛轟,再用重甲步兵貼近射箭,最后再用騎兵沖擊”。
清軍對鳥槍尚不依賴,軍中亦未編制鳥槍部隊。尚可喜這支清軍一路南下,中途與明軍作戰,繳獲了不少鳥槍。許爾顯軍中便有一些鳥槍,但散落在各個營哨,并未集中使用。
此時此刻,面對赤軍劈天蓋地的鉛子彈,許爾顯束手無策。在這個距離上,清軍除了火炮,只能靠鳥槍還擊赤軍了。
鳥槍的有效射程可達一里。清軍使用鳥槍還擊赤軍,確實可以斃傷赤軍。
但鳥槍的射速太慢,即便是經驗豐富的射手,每分鐘最多能夠發射兩發子彈。許爾顯軍中的鳥槍手并未經過專門的訓練,加之戰場上高度緊張,根本就起不到反擊赤軍的效果。
清軍的傷亡越來越大,赤軍則從容不迫,繼續使用劈山炮子獵殺清軍。
許爾顯環顧戰場,深感黔驢技窮:騎兵仍在與赤軍騎兵廝殺,已經漸漸少了下風。步兵尚未接觸到赤軍,已經傷亡了七八百人。炮兵更是不及赤軍,被赤軍炮兵打得抬不起頭。
這支趾高氣揚的清軍,自南下廣東以來就所向披靡,很少打敗仗,此刻卻在歡喜嶺吃了苦頭。官兵個個神色恐懼,唯恐死之將至。
期盼已久的援軍,此刻仍無蹤影。先鋒那邊卻接連傳來了壞消息:吳六奇的水師、高進庫的陸師相繼大敗,幾乎全被殲滅。
清軍進退失據,許爾顯騎虎難下。他唯一的希望就在尚可喜身上,不斷派騎兵回去求救,詢問援軍位置。
沈赤心也擔心尚可喜派兵援救,決定發起總攻。赤軍的總攻不是一窩蜂地向前沖,仍然遵循一定的原則:
集中所有剩下的騎兵,投入戰場打擊清軍騎兵;劈山炮隊暫停炮擊,與步兵一道向前推進五十步,到位之后繼續開炮,然后繼續向前推進五十步。
赤軍炮火減弱,只剩下紅衣大炮、九節十成炮還在開炮。清軍得到片刻喘息,許爾顯當機立斷,下令撤退。
撤退很快演變成潰退。清軍騎兵率先退出戰場,炮兵也丟棄了威遠將軍炮,步兵也不再顧忌隊形。每個人都只想著盡快逃離戰場,遠離赤軍的鉛子彈雨。
赤軍縱兵掩殺,追殺十里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