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制香一絕，替皇帝新封的外族美人調理了狐臭。

可只因上元佳節，我娘進宮送香囊，得了一句皇帝的贊許。

美人大怒吃醋，將我娘關了起來，逼她寫下制香方子后，挑了我娘的手筋，削了她的鼻子。

我娘成了血人，她驚懼萬分下，被人掐起無鼻的臉，美人笑吟吟，「喜歡制香，那就吃了吧。」

后來美人成了貴妃，可狐臭難以掩蓋，她瘋了一般尋遍天下制香人，卻一無所獲。

貴妃勃然大怒，眾人不敢出聲，我向前一步，「娘娘，奴婢或許有法子。」

1

「一群蠢貨！有方子都制不成！把本宮當猴耍嗎！」

黛靈宮內，涼貴妃大怒，今日正是她召集制香人面試的日子，只為了能遮住她日夜煩心的狐臭。

可這群賤民一個個都爭先獻寵，卻無一個能按照方子制出她想要的香。

貴妃一巴掌扇倒了身側就近的宮女，那宮女瞬間口吐鮮血，臉紅腫萬分。

貴妃是外族女，手勁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所有宮人連帶著殿外聽到動靜的制香人們，全都大氣不敢喘，早聽聞貴妃為外族公主，性情不同中原人，真的見到了，誰都害怕不已。

與此同時，貴妃的貼身侍女宮珠帶著一個婦人急急跑來，欣喜萬分道，「娘娘!這婦人在宮門外苦等了許久，執意要為娘娘制香一試！」

宮珠是貴妃從母族帶來的侍女，情分不一般。

而涼貴妃一聽，更是喜出望外，她想起了前年賜死的那個制香人。

那個制香人也是苦等許久，最后為她制出了獨一無二的香。

貴妃看著地上瑟瑟發抖，發髻散亂的婦人，高興的親自去扶，「快快起來，只要你能為本宮制香，本宮賜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那婦人倉皇抬頭，見漂亮的貴妃娘娘這么和顏悅色，放下心來，點頭專心制香。

那婦人的制香手法磕磕絆絆，制香時間比他人還長，可貴妃卻頗有耐心，像是看到了什么救命稻草。

直到那婦人的香呈上來，味道一樣不對，同樣遮蓋不了她的狐臭，貴妃最后的耐心也沒了，她一把將香摔在地下，「還是不對！你竟敢欺騙本宮！」

貴妃的暴怒達到了頂峰，宮珠識相的拉起婦人就是左右開扇，「賤人，你居然敢欺騙娘娘！不會制香還敢來！」

貴妃氣的胸口都在顫抖，狐臭的味道通過汗腺更加彌漫，彰顯著貴妃現在的難堪，她的玉指一一指過眾人，怒極反笑，「今日，若沒有人制的出來，就全部給我送去人閣！」

宮人一聽人閣，面面相覷皆都是慘白著一張臉，人閣，那是貴妃處罰人的地方，沒人知道是什么懲罰，只知道進去的人會接連慘叫三日，聲聲像是下了地獄。

那婦人本就是聽聞來面試如果通過就有獎賞，為了家里病重的兒子才來試試，卻沒想到這貴妃竟是人面獸心，她甚至會命喪于此，她眼含熱淚，想要求饒。

我搶先一步出了頭，恭敬的行禮，「娘娘，奴婢或許有法子。」

我抬眼示意婦人別講話，貴妃暴怒之時，她又是最后一根稻草，只會引火燒身。

涼貴妃輕飄飄的眼神落在我身上，顯然十分不信，「這天下制香好手都制不出，本宮憑什么信你？」

宮珠幾步上來，對著我的臉打了兩巴掌，「你什么東西，也敢說大話！」

我忍著出血的嘴角，宮珠的手勁同樣大，「娘娘，若是奴婢制不成，奴婢隨娘娘處置！」

我斬釘截鐵，涼貴妃饒有興趣，像是在看一只瀕死的鳥，「好啊。」

我得了應允，起身開始制香，接過那道以血為字的方子，我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心頭泛起酸楚，那是我娘的筆跡。

我動作利落，很快制成了香，雙手奉上，涼貴妃輕輕一嗅，喜不自禁，她一把奪過我手里的香，「就是這個香！你竟真能制成！」

貴妃興高采烈，宮珠及時獻媚，「恭喜娘娘，現在那位娼妓可奪不走皇上了！」

宮珠口里的那位娼妓，是皇上近幾日微服出巡，突然出現擋在皇上馬車前的一位女子，她是鴻祥樓的頭牌，皇上偏愛貌美女子，當即說這是緣分，將這女子接進宮，封為純美人。

皇上本就因貴妃狐臭而和她生了嫌隙，現在有了新寵，更是日日宿在純美人那，貴妃一連幾日氣的吃不好睡不下，人都消瘦了一圈。

貴妃拿著香盒，心情大好，問我，「叫什么名字，怎么本宮沒見過你？」

我低眉順眼，「娘娘，奴婢是新來的，叫簡韻。」

「不算難記，從今日起，你和宮珠一起服侍本宮，制出了香，你想要什么賞賜？」

貴妃話語一落，宮珠隨即向我投來怨毒的一撇，娘娘的貼身侍女，本該只有她一個。

我裝作不知，只看了一眼發抖的婦人，「娘娘，奴婢想放這婦人歸家。」

「就這點要求，哈哈哈你真是個蠢笨的，不過本宮喜歡。」

我看著貴妃愛不釋手的香盒，忍不住勾了下嘴角。

我娘制香講究分量，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她們有方子也制不出來，這香的計量極其嚴格，非常人把握不住，而差一絲一毫就會毀掉。

此香用好了能遮味，用差了那就是毒的一種。

我娘心細，極其把控總量，而我是個心粗的，用重了，也不能怪我。

2

我阿娘是個心善的人。

她的制香手藝皆是為了養活我而不得不學的。

被負心漢糟蹋，生下了我卻沒怨恨我。

為了養活我，我娘學了制香。

她日夜練習，耗費成倍時間，堅持不下去，就會看看襁褓里的我。

就這樣，她的肩頸壞了，一雙眼也在燈油下熬的渾濁，美婦人生生成了老婦人。

旁人嫉妒陷害她，她也依舊只顧著自己的學藝，一笑了之，「和小人置氣，如何能成事？」

受了多少冷臉，多少折磨，只有她自己知道，上天都憐憫她，她在制香上真的有些天賦，做出了名聲。

彼時，我和阿娘已經有了住處，隔壁是個被奶奶拉扯的小子，一心想當大將軍。

旁人瞧不起他，我就拿阿娘當例子講給他聽，后來年歲漸長，他真的成為了將軍，為國出征，我們也順理成章定下婚約。

我本該順遂過一生，可這一切都毀在了涼貴妃手里。

那時，她剛剛被皇上接進宮，還是個美人身份。

她是岐族人，體味比中原人大，還有狐臭，皇上怕她自卑，特地召集天下制香人，只為替新納的美人遮味。

我阿娘不顧我的阻止執意去了參選，那時她裝扮破爛，看守宮門的都不信她是來參選的，以為是來討錢的乞丐。

我阿娘執意的等，等到所有人都面試完，沒一個入選的，貴妃大怒，宮珠為了討貴妃歡心，想起下人稟報過我娘，才趕鴨子上架。

涼美人正在氣頭，皇上也沒法子，只能任由她作亂，涼美人朝我娘腳邊扔碎一個值千金的玉盞，「你若是制不成我滿意的香，可是要掉腦袋的！」

我阿娘抖著身子但未怯，最終成香美人心滿意足，賞賜了我娘一錠金子。

我阿娘歸家后，拉著我的手激動不已，「韻兒，娘入選了，你的嫁妝，還有香坊以后也能開了！」

我阿娘救濟了許多苦命人，酬勞少的可憐，她為了我日后有一份底氣，才執意要去面試，就算世人說涼美人是洪水猛獸，她為了我還是去了。

可上元節，我和阿娘正在包元宵時，收到了一封書信，是我的少年將軍提出了退婚。

我阿娘將信一把燒了，心疼的摟著我說，「沒事，韻兒，娘給你攢錢開香坊，不靠男人！」

然后木門就被人踹開了，涼美人差人來逼阿娘進宮送香囊。

因為美人犯懶幾日沒用香囊，現下狐臭嚴重了。

我阿娘摸了摸我的頭，低低寬慰我，「沒事韻兒，娘去賺銀子給你開香坊呢，等娘回來陪你吃元宵。」

我點了點頭。

然后直到天色泛白，鍋里的元宵被我熱了又熱，粘成一坨，我阿娘也沒回來。

她食言了。

我阿娘將香囊送入宮時，涼美人正依偎在皇上懷里。

皇上聞著熟悉的香，贊許了我娘，「不愧是制香第一人。」

涼美人喝茶的手一抖，滾燙的水浸濕了香囊，燙紅了我阿娘的手。

她淡淡看了眼我娘，差人將她留了下來，待皇上走后，命宮珠拿來刑具。

「賤人，送個香囊還想勾引皇上！」涼美人狠狠的一鞭子抽在我娘臉上。

我娘驚恐至極，無措的辯解，「美人饒命，賤民絕對沒有這樣的心思！」

「宮珠，拔了她的舌頭！」

「是！」

美人篤定了我阿娘存心勾引，她拿我逼著阿娘以血制方子，然后削了阿娘的鼻子，挑了手筋。

涼美人快意極了，「哼，制香人是吧，沒了鼻子和手看你怎么聞香制香！」

宮珠遞來了香粉，我娘驚懼萬分下，被人掐起無鼻的臉，美人笑吟吟，「喜歡制香，那就吃了吧。」

我娘被灌香粉，奄奄一息，涼美人覺得沒意思了，懶懶的叫來宮珠，「送去人閣吧，還能為我奉獻點價值。」

而后，我變賣了一切，賄賂宮人，輾轉許久，才磕磕絆絆得以進宮，成了貴妃的宮女。

阿娘，你護著的我，終究是過不上你希翼的日子了。

我要讓該贖罪的人付出代價。

3

涼貴妃是天生的好命公主。

岐族幾次以下犯上，擾亂邊境，皇上不得已才下令要攻打岐族，而派出的將軍是一個窮小子出身的將軍。

是皇帝力排眾議，一意孤行將他提拔了上來的。

最終這位少年將軍大獲全勝，岐族即將覆滅，而就在此刻，皇上見到了岐族大汗的妹妹，涼公主。

皇上慧眼識人的能力得以讓國家安定，同時，為了心愛的東西可以舍棄的自私本性，他亦有。

對涼公主，皇上一眼萬年，于是，說要滅族的是他，現在送出城池和岐族和談只為求得美人的也是他。

涼公主起初大鬧，不愿嫁，可最后岐族大汗親自勸她，才得以應允，只是她提出了要求，要讓她族兵敗的將軍永不得回京。

皇上滿口答應，就這樣將軍從功臣成了罪人，流放邊疆。

4

我成了貴妃新寵，每日負責為貴妃熏香，貴妃雖是外族人，卻膚若凝脂。

宮內下人都說，這都得益于貴妃床榻上的墊子，柔軟舒適，是貴妃母族帶來的，重金難求的好東西，皇上都很喜歡貴妃的墊子。

可貴妃身上除了狐臭還有一些腥臭，分明就是那墊子散發出來的。

又一日，我替貴妃打掃屋子，四下無人之際，我想湊近仔細看看那墊子。

彎腰細看時，熟悉的香粉味飄來，我僵住了身子，回頭，涼貴妃正站在我的身后，似笑非笑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