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受傷的少年是涼亭書院的學子，在被莫寧發現不久后被他的好友發現。

他好友帶著懷疑的眼神看向莫寧，抱著傷者一面向前走一面忍不住連連回頭。

虎一勃然大怒道：“收回你的狗眼。”

那少年臉色頓時陰沉起來，也不再回頭看，一直走到夫子的房前。

看來，涼亭書院的夫子不僅是師者，同樣是一位醫術精湛的醫師，這足以令人肅然起敬。

回到住宅，屋里只剩下昏迷中的許雪，那白紙般蒼白的臉頰襯托的青胎發紅，讓本來精致的面容顯得有些丑陋。

“我們去找夫子。”

兩人還沒出門，房門被敲響。

走進握住門把手拉開門，一張憔悴失去血色的臉頰出現在兩人眼前。

莫寧道：“小弟。”

許泊面上露出痛苦之色，他撐著門柱，喘氣道：“大哥，阿妹呢？”

只是五個字卻仿佛掏空他的身體，讓他身體左搖右晃，絲毫沒有成年荒族該有的強壯和勇猛。

“你自己進來看看吧。”

莫寧引著許泊來到昏迷的許雪前。

看到阿妹那長長的睫毛卻死一般靜止，他捏緊拳頭，“一切都是因為我，夫子，我要找夫子幫我救醒阿妹。”

“大哥，幫我抱著阿妹，我已經是廢人一個了。”他看著莫寧，眼圈微紅。

莫寧有太多疑問，只是知道此時不應該詢問，他點頭，溫柔抱起許雪走出房門。

路上兩邊的小黃花在烈日下垂頭喪氣，今天的太陽格外的毒辣，像火一樣鉆入人的身體讓人窒息。

還沒來到夫子房前，莫寧三人就看見三個人在夫子庭院徘徊，其中一個正是抱走之前另一個被斷骨的少年的當事人。

“阿叔，就是他，當時文原受傷時他就站在旁邊。”少年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莫寧，伸出右手指著莫寧的鼻尖。

莫寧伸手捏住少年的手指，咔嚓一聲將其折斷，一雙眸子變得深沉如黑暗。

莫寧出手這么果斷，在場所有的人都沒想到，處于悲傷狀態的許泊都抬眼看著莫寧。

少年的慘叫讓在場的人從震驚中醒來，一個矮壯大漢跨步上前，一面伸手去拎莫寧衣襟，一面道：“你干什么！”

虎一上前一步，反手擒住漢子的手腕，向前跨一步來到漢子身后，左腳踹在漢子左腿腿腕。

漢子吃痛，單膝跪在莫寧面前，他想要掙扎，自己的右手卻被反按在后背，疼痛讓他額頭滲出汗來。

“找死的家伙，收回你那懷疑的眼神，俺家大王是響當當的漢子，會做那種事？若不是夫子房前見不得血，俺一刀剁了你。”

漢子吃痛，連連饒聲道：“放手。”

莫寧看出這個漢子也只是普通的成年荒族，并沒有締結很多荒骨，對他造不成威脅，他也無心為難這種漢子。

他示意虎一放開漢子，上前道：“聽他的意思，你們以為是我打斷你家孩子的胸骨的？”他指了一下蜷縮地面，捂著手指掙扎的少年。

漢子咬牙，抬頭盯著莫寧。

莫寧道：“我聽到打斗聲，走過去時，你家孩子的胸骨就被一個蒙面漢子轟碎胸骨，我的兄弟之前同樣慘遭毒手。”

“我就是當事人。”許泊住著拐杖走來。

從莫寧住宅到這里不到一百丈的路段卻讓他汗如雨落，獸皮緊緊貼著汗漬的后背。

漢子遲疑看著許泊，再三確認后，終于知道自己錯怪人了，他一面道歉道：“阿語不懂事，總是先入為主的揣摩別人，今天被大王教訓也是他活該。”

他聽見虎一喊莫寧大王，心中已是虛了三分。

漢子拉起躺在地上痙攣的少年，遠遠離開莫寧，指著夫子的房間道：“夫子正在為我孩子融骨重鑄，你想要找他需等一會兒。”

許泊聽到“融骨重鑄”這四個字，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總覺得那里空蕩蕩一片，似乎沒有真正的骨頭。

“其實阿妹這個狀態很久了，只要還有氣息，阿妹就一直活著，總是半個月或一個月才會睜開眼睛和我說說話。”

許泊看著莫寧懷中的許雪，神色變得極為溫柔，只是眼中深藏一股極深的痛苦，這種痛苦比起讓他力量全失的痛苦還要猛烈且深沉，旁人根本無法察覺。

“我太累了。”許泊抹去額頭汗水，坐在臺階上。

“你真的失去了荒骨的力量？”莫寧忍不住道。

許泊半倚靠在門檻，“被轟碎的荒骨恰好是我的天地骨，而且，我總覺得我這里空蕩蕩的。”

他說完一句話，將全身的重量讓門柱支撐，伸手放在左下胸口的地方。

“空蕩蕩？什么意思？”虎一道。

許泊遲疑，他似乎不愿意這么想，可是那種感覺極為的強烈，“我想刨開看看，空蕩蕩，就是什么東西都沒有。”

在離開夫子房間時，許泊迷迷糊糊走出，他只聽見夫子說過，“萬萬不可讓你的胸骨再受傷，否則回天無術。”

看著許雪，許泊否決了自己想法，他還要活著。

只是，失去荒骨，還有力量去挽救阿妹嗎？

許泊從懷中取出一個小而精致的黑色方盒子，他揭開蓋子看著里面的碧綠珠子。

“這是？”

“云梓藝小姐送給我的凝髓珠，是一件中品荒寶，讓龍骨境荒族都為之眼紅的寶物。”

“中品荒寶！”莫寧驚訝。

許泊點點頭，他不知該怎么報答云梓藝，當時，他提出這十分不合理的要求時，她的回答卻讓他驚訝。

他沒想到這么小的一個女孩竟然有這種顛覆整個世界觀念的看法。

“如果不是我出生在云族，我也不會擁有凝髓珠，你就放心拿著吧，對我來說它沒有什么用，可是對你來說，對你的阿妹來說，它就是支撐你們活下去的定海神珠，許泊，你也無需自謙賤命一條，你我生在天地間，赤身而來，帶來滿世界的污穢，我又怎么能撐稱的上是高雅呢？在我眼中，生命的價值遠遠勝過所有的寶物。”

這些話，是當時云梓藝對許泊所說。

他的眼神陷入回憶，云梓藝的眼睛中蘊含中一種滄桑，似乎那具七八歲的身體經歷過生與死的輪回。

莫寧一怔，他也從未聽過這般新穎的看法，對生命的思考，對價值的思辯。

不由得，莫寧對云梓藝充滿了好奇，覺得這個小女孩籠罩在一團深厚的迷霧中。

許泊將凝髓珠遞給莫寧。

莫寧輕輕撥開許雪近乎透明的兩瓣嘴唇，將凝髓珠放在她的舌頭下。

咔嚓。

房門開了，一個少年步伐踉蹌的摔出門外，他捂著胸口，雙眼充滿死灰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