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香離開后，神谷鏡站在窗前矗立許久。

保健院在綜合辦公樓的三樓，走廊采光極好，窗口面朝南方，樓下是一片綠油油的操場，一個班級正在上體育課。

同學們朝氣蓬勃，揮灑汗水，臉上洋溢歡笑。

剛才芽衣小姐現身的一幕無人察覺，依舊是幻覺，神谷鏡也只是覺得畫面有些惡心，除此之外并沒有多少危機感。

咚咚咚~

“請進。”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神谷鏡收回思緒，轉身回到辦公桌前坐下。

“神谷先生似乎沒有給客人泡茶的習慣。”

吉田警部頂著飽經風霜的厚臉皮推門而入，興許是覺得兩人已經熟了，自己走到長條桌和茶幾前，拿起一次性紙杯和茶葉包。

醫務室里的環境不錯，約50平左右，飲水機擺在門邊，進門右手是一間小隔間，里面有一張簡易床鋪，神谷鏡午休時會小睡幾個小時。

睡醒就差不多到了下班的點。

“明日香不是兇手。”

神谷鏡掏出口袋里的錄音筆放在桌上，直奔主題：“殺人是一件體力活，以她的體能很難做到獨自殺人。”

他不敢說太多，比如芽衣小姐身上的刀傷，那是只有警方和兇手才知道的細節。

“所以她只是犯罪嫌疑人。”

吉田警部泡好茶后走到神谷鏡對面坐下，捧著白霧繚繞的紙杯道：“我的直覺告訴我，明日香同學和案件有關，但我也認同你的看法，她不是兇手。”

“只不過我和你的看法并不重要，警察辦案講究證據，現場只提取到兩個人的指紋，一個是受害者，另一個大概率就是兇手的。”

“走訪、詢問、調查，該做的我都做了，明日香同學有殺人動機，衣服上有受害者的血液，如果遲遲找不到其他犯罪嫌疑人......以當前的證據已經足以支撐裁判所進行裁決了，一旦上了法庭，你覺得明日香同學會自證清白嗎？她可能直接就默認了。”

吉田警部的話不是危言聳聽。

由于近幾年懸案頻出，大量案件拼湊不出完整的證據鏈，日本官方修改了刑事法案，對部分案件采取‘有罪推定’原則。

神谷鏡從吉田警部的眼中看到了與自己相同的無奈，那是面對精神病患者的無可奈何。

“學校監控呢？如果有拍到明日香同學的行蹤，應該能充當不在場證明吧。”

“查過了，不巧的是，三天前的監控出現了故障。”

神谷鏡聞言忍不住扶了扶鏡框，與低頭喝茶的吉田警部深情對視，兩個人的疑心病同步爆發。

“芽衣小姐家里有一幅來歷不明的畫，給我的感覺有些奇怪，她生前好像受過長期虐待，神谷先生感興趣的話不妨多問問明日香同學。”

“欸？我跟你說這些干嘛，喝茶還能把人喝醉不成？”

吉田警部搖了搖頭，起身告辭：“我還有事要忙，就不打擾了。”

案件陷入僵局，線索難以串聯在一起，吉田警部透露案件細節，是希望神谷鏡能從明日香身上尋找突破口。

森井姐妹父母早亡，生活軌跡未知，親朋好友近乎為零......她們雖然活在這個世界上，世界卻沒有記錄下她們的痕跡。

“長期虐待么。”

神谷鏡皺起眉頭，忽然想到芽衣小姐的病，創傷型應激障礙。

這類病人普遍經歷過重大傷害，如童年創傷、家庭暴力等，病人會不自主的陷入與創傷有關的記憶中，甚至是代入情緒觸景生情。

芽衣小姐經常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便是一種安全感缺失的表現，長期封閉自我，回避與創傷經歷有關的事件或情境，抗拒參加社交活動。

“明日香的病情比姐姐更嚴重，想來也有過類似的遭遇。”

神谷鏡不由嘆了口氣。

人心都是肉長的，隨著對姐妹兩人的了解越深，越是有種想為她們做點什么的沖動。

“聽吉田警部的意思，案發現場的取證工作已經完成，下班以后要不要去看看？”

念頭一起便遏制不住了，神谷鏡本打算去寺廟祈福，看能不能找幾個高僧幫忙驅鬼，現在嘛……他感覺沒必要那么著急，目前醫德充沛，芽衣小姐想弄死自己也不容易。

另外，她真的想弄死自己嗎？

如果想，為什么昨晚不出手，為什么剛才不出手？

神谷鏡下意識摸了摸唇角，不由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昨天下午撞飛自己，又立刻逃逸的泥頭車，是芽衣小姐的手筆嗎？

如果不是......嘶——

有點細思極恐啊。

“快到午休時間了，先去見明日香吧。”

畢竟不是專業偵探，所有的東西都只是猜測，神谷鏡不敢繼續瞎想，走進衛生間洗了把臉，抬頭看向鏡子里的白大褂，不禁啼笑皆非。

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不會查案的老師不是一個好醫生？

離開醫務室，直奔三年一班。

另一邊，明日香被迫解除隱身狀態，埋頭坐在座位上，默默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流言蜚語。

“聽說了嗎？口罩把她的姐姐給殺了！”

某個女生的一句話，立刻激起千層浪。

“知道，警察剛剛還問我她平時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哪知道她是什么人啊，天天坐在后排跟具死尸一樣。”

“我一直以為口罩只是個不合群的怪胎，沒想到竟然這么變態，警察為什么不把她帶走啊，坐在身后怪嚇人的。”

女生們聚在一起，言語中惡意滿滿，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據說是因為爭風吃醋，姐姐和妹妹喜歡同一個男人，還天天跟蹤偷拍人家，真惡心——”

“別說了，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神代學院可是世田谷區最有名的學校之一，我真不明白口罩是怎么混進來的，一會咱們跟老師說說吧，讓這家伙滾出咱們班！”

“贊同！”

你贊同尼瑪呢。

神谷鏡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氣得差點破口大罵。

警察只是問話，一切都還是未知數，一群人便不假思索的去惡意詆毀同班同學。

難怪吉田警部什么也問不出來，因為明日香在班級里連名字都不配擁有，她只是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