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又到了大吾山。
大正國教上清宗座落大正王都恒都外的天陽山，天陽山脈十二峰五山，上清宗宗門于天陽山祖峰飛來峰建立，其間樓閣林立，仙禽來回，神光縈繞。
任誰來，看上一眼都會贊嘆仙家氣象不凡。
但作為內門弟子的張正很清楚，飛來峰上的樓閣庭院好是好，妙是妙，那些新來弟子看了都喜歡，偏偏門內的長老供奉，是不住在飛來峰的。
反倒是祖峰之外其他沒有樓閣庭院，地貌原始的山頭山峰，才是長老供奉們的最愛。
所以每次要找長老供奉說事兒，張正都得離開祖峰飛來峰，跑來其他山頭，山峰找自己可能在釣魚，可能在修煉，可能在曬太陽的長老。
今天運氣比較好，長居大吾山上的上清宗內門大長老沒有去釣魚，沒有找個地方煉器，沒有去其他峰頭和好友斗酒，就在大吾山山腰處的小木屋前，對著一局死棋發呆。
上來的張正眼睛忍不住瞥了下自家大長老的木屋，年輕的道士猶記得半個月前下大雨，把大長老家的木屋沖垮了，這木屋是新造的，不過看木屋亂七八糟的樣子，估計下場雨又得塌了。
還有自家的長老，穿著一身樸素的道袍，神光內斂，姿勢隨意，看起來就像個隨處可見的樵夫，半點沒有仙人氣象。
棋盤邊上的大長老放下了手上的棋子，搖頭道：“難，難，難，罷了，小正啊，特地跑上來，不是想吃你師伯烤的魚吧？”
張正抱拳：“大師伯，不好了，小師妹，小師妹她留下一封信，離家出走了！”
小師妹就是白山芙，亦是面前上清宗內門大長老的孫女，因為是幺女的關系，自小得大長老一脈的長輩喜愛。
大長老單手撐著臉，淡淡道：“嗯，我知道。”
張正松了口氣：“大長老的意思是，師妹您會抓回來？”
大長老咧開嘴笑：“小正啊，你還記得嚴顏嗎？”
張正眨眨眼睛，心虛道：“……皇后娘娘？”
嚴顏，當今上清宗掌教嚴克己的孫女，三十年前嫁給了大正皇帝，如今已經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張正是嚴顏的師兄，小時候欺負過嚴顏，為此從來不敢進宮，生怕這個小師妹記得小時候的事兒，換著法給他穿小鞋。
大長老又問：“你覺得嚴顏那孩子怎么樣？”
張正越發的心虛：“秀外慧中，學富五車，博古通今……我們那一代最優秀的女弟子……”
大長老卻搖頭：“那是個漂亮的瓷器罷了，嚴顏那孩子看起來漂亮，修為也到了鬼仙，卻都是泥糊的，平日里放在高臺上，神臺上，看看瓷花，看看顏色，好看精致，真的摔下來，嘩啦一下，碎了。”
張正不敢接話，只是低頭。
大長老：“知道我為什么說嚴顏是花瓶嗎？”
張正：“……”
大長老你是嫌我過的太舒服，給我找死呢？
大長老語氣加大：“怎么不開口！？說！”
張正：“嚴師妹……渡劫是少了些……”
大長老滿意的摸著下巴上的白胡子。
大長老：“古來妖精修煉，以一劫為一周期，用道祖葛洪的話說，就叫木以一雷為一劫，獸以一死為一劫，魚以一涸為一劫，蟲以一火為一劫，二十一劫稱妖精，三十六劫為妖祖。”
“而人修煉，過三災六難七十二雷劫，便可成仙。”
“嚴顏那孩子，天資聰穎，悟性極高，又是掌門師弟孫女，為此修行速度極快。可惜自小在宗門長大，成年后又嫁入王室，不去凡間，水里，火里，風里歷練，沒了根基支撐，一身修為再強也是個瓷器，經不得風波。”
張正有些明白了：“白師妹……是大長老放出去歷劫的？”
大長老點頭淡笑：“小正，你以為仙門修行是什么？仙女就在宗門里長大，前半輩子順風順水，沒吃什么苦，半路遇上良人，下輩子被丈夫疼愛有加？”
張正搖頭：“這是瓷器的做法。”
大長老哈哈的笑：“孺子可教，我啊，就是故意放山芙那孩子離開大正，去民間，去水里，去火里，去腌臜地里滾，被人傷了也好，被山賊捉了也罷，被輪番的折辱也可。”
張正苦笑著附和了句：“心不死則道不生。”
頓了頓，張正小心翼翼的問：“大長老，可有給小師妹安排安排護道人？”
大長老搖頭，旋即抬頭：“前幾夜我夜觀星象，發覺有紫氣浩蕩，普照群星，這是有圣人降世之像，而浩蕩紫氣，正好攜裹了山芙那孩子的命星。”
張正不解的問：“何解？”
大長老：“山芙會遇貴人，有這貴人在，山芙不會死。”
一言既此，大長老信手一揮，一杯裝滿了酒的酒杯出現在了大長老的面前，大長老拿起酒杯，朝著地面一倒。
地面有暗花點點開。
大長老：“山芙……愿你此番劫后，心死而道成，欲滅而道存，劫波盡而神通證。”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
千萬，千萬，要抱緊貴人的大腿！
說什么都不能離開那位貴人！
……
陳家村，村長房間。
“白女俠，我怕死。”
“但我更怕窮，白女俠，你恐怕不知道，詭女國有明珠，當地十兩一顆，帶回大正，千兩一顆。”
“我只需要買上五顆，回到大正，我這輩子衣食無憂！”
白山芙：“(?_?)”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白山芙可看過太多為了幾兩銀錢命都不要的人了。
楚歌這種作為認知……正常又讓人不悅。
不過白山芙確實是需要一個熟悉本地，腦子又轉得快的向導。
再加上之前楚歌也發誓了不會害自己……
這個世界，誓言是有用的。
白山芙從懷里拿出了一枚銅錢。
白山芙：“我一般不會再理欺騙過我的人。”
白山芙的一個師弟過去騙過白山芙，白山芙十年沒和師弟說一句話。
白山芙：“但我確實需要一個向導，所以，就讓老天爺來決定吧，楚先生，你選花還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