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歌的心里隱隱有了些不好的猜測。

她突然回想起阿飛對自己說過的話——

數百年來，江湖中一直有個神秘組織的傳說。沒人知道它的首領是誰，也沒人知道這個組織是什么時候建立的。它像是從有江湖的那一刻開始，便存在于這個江湖之上......

他們組織之嚴密，勢力之龐大，手段之毒辣，絕沒有任何幫派能比得上，就連昔日不可一世的金錢幫也不行。也許有些人聽說過它的名字，但除了他們自己的龍首外，絕沒有任何人知道它的全貌......

這就是他們最可怕的地方。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和他們無關，但又偏偏能找到他們的影子。你壓根就不知道，這些事是自然發生的，還是他們在幕后推手......

借刀殺人，這的確也是他們喜歡用的法子......

這件事你接著查下去，總會有點收獲......

青龍會！

難道這幕后的真正黑手，是那神不知、鬼不覺的青龍會？

念及此處，李長歌的心里也不覺有些發毛。又是陣冷風襲來，吹得她背后涼颼颼的。

黃山和華山火并，莫非是青龍會在幕后操縱？黃山世家慘敗，只有無花的生母李琦僥幸逃出，又與天楓十四郎相戀，也是青龍會的算計？李琦在扶桑武功離奇大進，和青龍會又有什么關系？

難道這長達二十年的布局，全部是青龍會所為？

難道他們的龍首，當真能把這盤棋下得如此精妙？

李長歌原本以為，大海上的幾宗連環迷案已是詭譎無比，但和這人比起來，竟像是小孩子的把戲一般。

待她回過神來時，無花已不知不覺講到最后：“我既然在尼山沒能攔住楚香帥，回了濟南也沒能留下蘇蓉蓉，自然知道事情已無回還的余地。”

楚留香問道：“可你還是沒有逃？”

無花笑道：“在盜帥和小李飛刀面前，我還能逃到哪去？不如早些把事情了了，我也能早些痛快。”

“你莫非已經認輸？”

“既然能贏，又為何不能輸？你我二人也算棋友，難道連這道理都想不明白嗎？”

看著無花的樣子，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他不禁感嘆道：“你實在是輸得很有風度。”

無花卻道：“若是我勝了，只怕會更有風度些。”

孤燈搖曳，猶如鬼火一般，照得內室里陰森森的。無花卻坐得怡然自得，好似他才是那個勝利者。

楚留香又問道：“既然如此，你已決定和我們走了？”

“去哪？”

“當然是去找能制裁你的人。”

“你不想制裁我？”

“我沒有制裁你的權力。”

李長歌聽了，沒有多話。黑珍珠瞪了楚留香一眼，卻也難得沒說什么。

無花笑道：“楚留香啊楚留香，你當真是個有趣的人。只可惜，那些人休想沾著我一根手指頭。”

“那你想去哪？”

“我就想留在這里。這里偏僻得很，哪怕起了場大火，也決計燒不到其他人的。”

說完，他竟凄然一笑，身子已緩緩倒下了。

楚留香大駭，趕緊過去撫他，只是無花那張俊美無比的臉上，此刻已滿是鐵青。

“你為何要做這種傻事？”

可無花的嘴里，只留下最后八個字——

“天青如水，飛龍在天。”

李長歌瞳孔一縮，剎那間飄至無花身旁，急聲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只可惜，無花已閉上了他的眼睛。

妙僧無花，竟然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場大火，已落至烏衣庵。

火光沖天，照得李長歌等四人的臉陰晴不定。

黑珍珠此刻已是一片茫然。殺父仇人就這樣自我了斷在面前，讓她已不知該說什么好。

蘇蓉蓉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背，柔聲道：“和我們走吧。至少，你該把你的父親帶回家。”

黑珍珠怔怔地點頭。

楚留香看了眼李長歌，突然問道：“你最后想問什么？”

李長歌嘆道：“那就是我現在查的事情。”

“天青如水，飛龍在天？”

“是的。”

楚留香不說話，只是摸了摸鼻子。

李長歌瞥見了，又說道：“這件事情很危險，又很麻煩，你最好不要牽扯進來。”

楚留香笑道：“只可惜，我這人有病。”

“有病？”

“越是危險麻煩的事情，我越是想往里摻一腳，這還不叫有病嗎？”

李長歌愣了愣，竟也開始摸起鼻子來。和楚留香待的時間不長，她不僅聽到了很多新名字，也不自覺染上了些新習慣。

楚留香又笑了起來：“更何況，你還記得最開始在酒樓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說了些什么嗎？”

“你說了什么？”

“我當時說的是‘若姑娘不愛錢財，也當我欠你一個人情。將來姑娘有什么吩咐，哪怕刀山火海我也愿走一遭’。”

李長歌想了想：“好像是這樣。”

楚留香說道：“本就是這樣。你總說，我這輩子做不到如此賺的買賣了，我卻以為，你賺得也不少哩。”

李長歌只能點頭：“好像是這樣。”

楚留香還在笑：“本就是這樣。”

這世上的大多數人，終其一生機關算盡，只是不愿意吃半點虧。可他們自詡聰明卻不知道，有些時候，糊涂一些，賺得還會更多一些。

傻人有傻福的道理，大家都會說，偏偏沒人愿意去試一試。

蘇蓉蓉已把黑珍珠安慰好，又對著兩人問道：“我們要先回船上，你也一起回來嗎？”

她指的當然是楚留香。可后者卻說道：“我還得先去一趟南少林。無論如何，這件事總該告訴天峰大師。”

蘇蓉蓉點了點頭，又笑著看向李長歌：“你呢？你不會總說想見見紅袖兒嗎？她也一定會喜歡你的。”

黑珍珠和楚留香也看了過來。

李長歌卻說道：“我還有更重要的地方去。”

“哪里？”

“邊城！”

..................

不知過了多久，烏衣庵內，已是一片廢墟。

滿目瘡痍間，竟站著一位白袍僧人。他渾身上下一塵不染，與周圍的殘垣斷壁格格不入。

他竟然是無花！

無花竟然沒有死？

可他既已假死脫身，又還留在此處做什么呢？

不多時，一個黑影已悄然飄至庵內。

他穿著件寬松無比的黑袍，偏偏在臉上戴了個青銅面具，讓人看不清長相，只露出一雙比劍鋒更銳利的眼睛。

他站在無花身后，輕聲問道：“二月堂主，事情可都辦完了？”

他為何要稱呼無花為“二月堂主”？

無花卻不在意，轉過身來，雙手合十道：“辦完了。”

“他們信了？”

“我說的都是實話，他們為何不信？”

“很好。”

黑衣人說完這句便不再言語。

無花卻又說道：“我卻有些想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七月堂主為何要假借我之口，將這些事情告訴給她？”

原來這個戴著青銅面具的黑袍人叫“七月”。難道他們都是以月份命名？

七月堂主說道：“因為她已在調查我們的事。我不希望她連尾巴都抓不到。”

無花微微愣神：“你希望她能抓住？”

七月堂主笑道：“只有她抓住了，我們才能牽著她走，不是嗎？她是柄好刀，好刀當然需要用在合適的地方。”

無花展顏一笑：“好像是這個道理。”

七月堂主已轉過身去，似是要離開了。他最后說道：“既然此間事了，你便可以去沙漠了，還是按計劃行事。”

“那她呢？”

“當然會有別的事情等她。”

“在哪里等她？”

“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