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當然不叫葉開。
只不過,她和葉開碰巧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所以她也常常喜歡借用葉開的名字。
尤其是在碰到麻煩的時候。
她叫李長歌,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十八個年頭了。
長是長歌的長,歌,自然就是長歌的歌。
名字是長歌,但她偏偏不喜歡唱歌。就像有的人,名字里尋歡作樂,過得卻不怎么開心。
李長歌現在就坐在濟南城最大的酒樓里,桌上擺著道青菜,還有濟南最有名的把子肉。
肥瘦相間的豬肉,切成長條狀,用麻繩捆成一把,先煮后燉。看起來是大片的肥肉,吃下去卻不覺油膩,入口即化。再配上一碗米飯,澆上濃濃的湯汁,端的是人間最高享受。
按理說,像她這樣的武林中人,理應點上一壺女兒紅,再來兩斤鹵牛肉。
可李長歌不喜歡喝酒。她只喝茶。
鹵牛肉她也吃膩了。既然來了濟南,總得嘗嘗當地特色。
偏偏有一件事,她倒是和其他江湖兒女沒什么兩樣。
她喜歡聽人講故事。
就像現在,李長歌咽下最后一顆米飯,順便用清茶漱了漱口,便豎起耳朵,開始聽旁邊那桌的兩個客人聊天。
一個臉上長著幾塊橫肉的大漢,刻意壓低聲音,對著同桌的黃臉男人說道:“兄弟,你可知今天,咱們濟南城發生了什么大事?”
他看起來像是要壓低聲音,卻偏偏想讓其他人聽見。就像有的人,明明當了表子,卻偏生要立個牌坊。
黃臉男人顯然也是一個聽故事的老手,他順著大漢的話頭說道:“噢?發生了什么事?”
大漢道:“你可知道城外五里山上的虎頭幫?”
黃臉道:“聽說過,他們幫主好像叫什么劉霸天?”
大漢道:“沒錯。那你可還知道,這個劉霸天死了?”
黃臉道:“死了?”
大漢道:“不僅他死了,連他手下幾十號人,都被捆得結結實實,排著隊給扔到了我們濟南城衙門的大門口哩。”
黃臉啐了一口,大聲說道:“這狗東西欺男霸女這么多年,總算是死了。只不過,他也就是個不入流的貨色,還算不得什么大事。”
大漢好似就等著這句話,他立刻說道:“劉霸天確實不入流,但殺他的人,卻是一流。”
“噢?誰殺的?”
“姓葉名開。樹葉的葉,開心的開。”
這句話,大漢說的聲音尤其大些。說完,他就偷偷觀察四周人的反應。
大家伙也尤為給面子。十桌里,有九桌客人都抬起了腦袋。
他鋪墊這么多,等的就是這一刻。
看到眾人的反應,大漢抬頭挺胸,竟比葉開本人還要威風幾分。
黃臉本是個聽故事的高手,但一時不慎,已然著了大漢的道。此時他猴急地撓了撓脖子,接著問道:“你說,葉開大俠,來我們濟南了?”
大漢只是笑瞇瞇地看著他,再也不說一句話。
黃臉一咬牙,對著小二喊道:“再上一壺好酒,不,上兩壺!”
大漢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李長歌看著兩個人,眼睛又瞇成一彎月牙。
她喜歡聽這種故事。不給自己帶來任何麻煩的故事。
可有的人,像黃臉那樣,喜歡麻煩事兒,卻只能從別人的嘴里聽到。
而越是不喜歡麻煩的人,麻煩卻偏要往身上靠。
只見一個紫面短髯,相貌堂堂的大漢,在店小二的指引下,負手走向李長歌這桌。雖然看不見,但能聽到他背在身后的手上,捏著兩個大鐵球在“叮當”作響。
“客官,今天的客人實在太多了,要不和這位姑娘拼個桌?”
紫面大漢冷哼一聲,開口說道:“在下昨天晚上才在怡紅院里花了三萬兩銀子,怎么來你們酒樓,還得和人拼桌?”
店小二滿頭大汗,只能不停彎腰。
紫面大漢看向李長歌,卻又突然笑道:“不過,能和這么漂亮的姑娘同桌共飲,倒也是件美事。”
李長歌嘆了口氣。
她已經聞到了麻煩的味道。
所以她直接對著小二說道:“結賬。”
紫面大漢臉上露出遺憾之色,而小二卻長舒一口氣。
“一盤把子肉,一碟炒青菜,一壺泉城碧螺。今天小店招待不周,算姑娘你二兩銀子吧。”
二兩銀子,不便宜,但也不算太貴。
李長歌把手伸進懷里,卻突然僵住了。
她這時才記起來,自己已經把所有銀子都給了那位被擄上山的姑娘。
片刻之后,她苦著小臉,對店小二伸出一只手。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這當然是手,姑娘的手可真好看。”店小二諂媚道。
“不光好看,而且很實用。用這只手洗盤子,至少比普通人快五倍。”
“姑娘莫要說笑了。”店小二的臉有些僵硬。
“你看我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嗎?”李長歌的臉更苦了。
“難不成,你想吃霸王餐?”
“不想,一點也不想。”李長歌趕緊搖頭,又將手伸進懷里。
這次,她掏出來一把刀。
一把飛刀。
店小二嚇得往后跳了兩步,大叫道:“你想干什么?”
這一叫,把酒樓客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來。他們看著李長歌手中的飛刀,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才剛剛聽了葉開的故事,就看到一把飛刀。
這運氣,說不得也要去賭場里推上兩把。
李長歌趕緊說道:“這把飛刀,雖然不算太鋒利,也并非什么名家打造,可畢竟還稱得上足斤足兩。”
說著,她從懷里又掏出五、六把,一股腦兒扔到桌上。
“這就是我全部身家了。”
李長歌沒有了底氣,那店小二的底氣就足了些。尤其是現在,他旁邊又站了兩個酒樓養的打手。
“你知道上一個在本店吃霸王餐的人,是什么下場嗎?”
“我可以不知道嗎?”
“他被打斷了腿!”
李長歌的臉更苦了,她看到旁邊兩個打手已經開始卷起袖子。
如果只是放放狠話,那也許還打不起來。但一般卷袖子的時候,就是要拼命了。
她不由得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如果一定要打,能不能別打我鼻子。我很喜歡我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