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哪兒來的霧？
許愿心頭思忖。
不止如此，周圍一片寂靜，唯有冰冷刺骨的絲絲冷風，往骨頭縫里鉆，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好冷的地方……
趙九歌跟綠袍劉太歲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
這條路上，不，應該說這方天地之間，似乎就只有許愿一個人。
許愿試探著抬腳往前。
一步跨出，眼前忽然一陣刺眼的光亮傳來，映照的許愿本能的閉上了眼。
等許愿眼睛適應了強光，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
這是一個路邊的菜市場。
準確的來說，是前世的一個車水馬龍人頭攢動的菜市場。
可就是這么一個普普通通的菜市場，卻讓許愿看到的第一眼，瞬間就繃緊了身體。
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場景，耳邊真實的嘈雜聲入耳，許愿眼睛直勾勾的盯住一個方向。
那里，有一對擺著菜攤的兩鬢已經斑白的夫婦，瘦弱的婦人踮著腳尖正在給男人擦額頭上的汗水。
看清楚這兩個人的長相，許愿使勁壓著嘴角，死死攥住拳頭，整個身體快繃到了極限。
“許愿，你怎么了？”仙子姐姐從未在許愿腦海中見過如此大心海震顫。
許愿深深吸了一口氣，不說話，抬腳往那對婦人的菜攤走了過去。
可許愿才剛一抬腳。
不遠處，一輛咆哮而來的大卡車，像是失去了方向，一頭扎進了許愿眼前的菜市場。
“不要！”許愿忽然奮不顧身的沖向大卡車。
想以身相阻，但卡車卻是徑直從他身上穿了過去。
許愿愣了愣，轉身朝菜攤夫婦大聲喊道。
“快躲開，快躲開啊！”
但，菜攤夫婦二人，對許愿的叫喊聲，渾然不覺，
而這輛大卡車強大的沖擊力，硬生生將反應過來卻不曾躲掉的菜攤夫婦撞飛出去。
許愿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畫面一轉，到了醫院。
醫院走廊的電視畫面上，播放著這樣一則新聞。
“本臺消息，今日十四點三十五分，華商大道路口，發生一起嚴重交通事故，一輛滿載貨物的卡車為了躲避路旁打鬧的孩子，沖進了一處菜市場中，據交警部門透露，該事故造成兩名人員重傷，目前正在我市醫院進行搶救。”
手術室里，兩臺手術的主治醫生同時嘆了口氣。
“失血過多，傷勢太重，趁患者還有最后一絲意識，讓家屬過來見一面吧。”
醫生全部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手術室的門被一群著急忙慌的家屬推開。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十幾個人嘩啦一下將菜攤夫婦圍了起來。
“小叔，小嬸！”
年輕人撲通通跪了一地，個個眼中噙著淚水。
菜攤夫婦中的男人，眼皮顫了顫，微微睜開一條縫，看著面前十幾個家屬，剛一張嘴，血水就從嘴角淌下。
“小叔，我是小寧，您先別說話了，小弟一會兒就來，你跟嬸子再等一會兒，很快的，我已經派人去接了。”年輕人中，一個面色慘白卻強裝鎮定安慰夫婦的男人開口道，絲毫沒發現，聲音中掛著的哭腔。
菜攤男人微微點頭，轉頭望向一旁的婦人。
“快，把小叔跟小嬸的病床靠在一起。”
作為被小叔跟小嬸帶大的男人豈會不知他們現在想法。
醫院已經宣布了死亡通知，如今自己能做的，就是讓二位老人，無牽無掛的離開。
可自己那個整天不著家小弟，怎么還不來！
兩張病床靠在一起，菜攤男子手指在床上一點點的移動，想要抓住菜攤婦人的手。
但，生死剎那之際，明明兩尺不到的距離，這會兒卻像天塹一樣，看不到頭。
足足用了五分鐘，男人才抓住婦人的手。
就像有心靈感應一般，隨著被男人抓住，跟他相濡以沫一輩子的婦人，睜開了眼。
或許是冥冥中老天爺的一絲善念，又或者是有情人相守百年的情話，菜攤夫婦就在那兩手相連的瞬間，臉上都有了血色，精神也好了幾分。
雖然病床還在滴答滴答往外滲血，但二人卻是能開口說話了。
那個自稱小寧的男子，心頭一沉。
他知道，這就是醫生說的回光返照了。
再次看向門外，小弟還沒來，男子臉上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小寧，來不及了，小叔撐不到你小弟來了，有些話，說給你聽，也是一樣的……”
男子小寧，鼻子一酸，噗通跪在床前。
“小叔……”
病床上的男子跟婦人相視一眼，眼中沒有一絲對死亡的恐懼。
“家里電視柜下面，有一張存折，里面有九萬八千四百三十三塊錢，是我跟你嬸子這些年，給你小弟攢的，本想著等他結婚的時候用，現在看來，等不到那天了……”
“我跟你嬸子這輩子沒啥大能耐，也就攢了這么多錢，跟你小弟說，別怨我們……”
“還有，我們這一走，你小弟就成了沒爹沒娘的孩子了，你是家里堂兄弟中最大的，你們作為哥哥的，以后就多幫襯他一些吧，算我跟你們嬸子求你們了。”
男子小寧一直點頭，眼淚一直往下掉。
身后幾個男子動作一樣。
有悲痛，有不舍，有孺慕，唯獨沒有一絲猶豫。
見幾人點頭都點頭答應，男子長長出了一口氣。
“不結婚就不結婚吧，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跟你們小弟說，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以后，沒人再叨叨他了……”
“對了，存折密碼，是你小弟的生日……”
病床上，男人的話到這，戛然而止。
“小叔！”
“小嬸！”
病房里，所有人悲聲一片。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
一個瘦弱的大男孩跌跌撞撞沖了進來。
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帶血的紗布，刺鼻的酒精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一陣陣急促的儀器警報聲，讓人心里發慌。
看著床上攜手溘然長逝的父母，瘦小的大男孩噗通一聲跪在菜攤夫婦床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許久之后，瘦小大男孩一口心頭血噴出。
“爸，媽……”
已經分不清是幻境還是真實的許愿，同樣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爸，媽……”
一個頭磕在地上，身在幻境中的許愿胸口一陣輕微的悶響，嘴角一樣有血絲滑落。
等許愿再抬起頭，畫面碎裂。
已經回到了那片濃霧之中。
抹去臉上淚痕，許愿揉了揉臉，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童生大考，冤親債主，果然能讓我看到之前的親人，仙子姐姐，看來我猜對了呢……”
許愿嘿嘿笑著。
可眼前的濃霧卻越來越模糊，不管怎么揉眼睛，依舊什么也看不清。
濃霧，看不到頭。
就像許愿滿臉淚水卻嘿嘿直笑的臉上，早已分不清悲喜。
腦海中，仙子姐姐沉默了許久的聲音忽然傳來。
“許愿，往前走……”仙子姐姐清冷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還走什么，在夢里都不敢想的人，已經見了，仙子姐姐，童生大考，我沒什么遺憾了……”
“真的沒有嗎？”仙子姐姐問。
許愿不吭聲。
“往前走，相信我。”仙子姐姐的聲音，破天荒的有些溫柔。
許愿也不遲疑，抬腳往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遠。
直到濃霧慢慢變淡，遠處一個高大的黑影影影綽綽依稀可見時。
霧的盡頭，天地豁然一亮。
灰蒙蒙的天空，滿目讓人心空的荒涼。
正前方是一座黑色古老的巨城。
巨城下，兩道身影，似有所感，忽然轉過身，朝許愿揮手。
看到這兩道朝思暮想的身影。
“爸，媽……”
許愿發了瘋般不顧一切的朝巨城跑去。
“這次我不會晚來一步了，你們等等我好不好……”
不知道是風聲，還是有人在哭。
天地間，皆是……
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