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公子李隱白離開后,太陽已經(jīng)落山。
收拾完自己的測字攤,收了竹竿上的解字令,又將一字一兩的白布撤下來。
明天就不準備用了。
從仙子姐姐那里知道,自己測過的字都會變成自己的神通文字之后,許愿就不準備拿測字當成賺錢的營生了。
明天漲價!
一切收拾妥帖,將凳子倒扣在桌上。
許愿來到許長安面攤前。
面攤上,剛好迎來了一天之內(nèi)最多的食客。
因為這個時辰,恰好是小鎮(zhèn)碩大的燭坊放工的時候。
說來也是奇怪,許愿來到這個世界也有一段時間了,雖然整天看到燭坊煙囪中灰煙翻滾,但總也沒碰到過燭坊做工的百姓。
今日還是第一次。
據(jù)說,燭林小鎮(zhèn)之所以能叫燭林,就是因為這座燭坊,至于為什么,沒有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他對燭坊沒多少了解,為數(shù)不多的印象還是在許長安那里獲得的。
只知道的是,燭坊的坊主,是由每一任的青山縣令欽點,讓小鎮(zhèn)百姓好奇的是,燭坊開了不知道多少歲月,卻從來沒有人知道歷任坊主都是誰。
燭坊中制造的蠟燭,也從來不在小鎮(zhèn)流通售賣。
所以,燭坊跟小鎮(zhèn)百姓的關(guān)系,就只是挑選一些百姓輪流去做工,按日子領(lǐng)銀錢,其余一概不知。
好在,燭坊給的銀錢不少,一個漢子在里面做工半年,足以頂?shù)蒙咸锢镆荒甑暮檬粘伞?
有銀錢拿,又累不著,時日久了,也沒人去管燭坊神神秘秘的坊主是誰了。
小鎮(zhèn)百姓,都是世代居于此地,除了閑言碎語流通的比較快,一用吃喝用度開銷倒不是那么大,只要不是子午河有花船飄來的月份,有了些閑散銀錢的人們,最愿意來的,其實還是許家面攤。
其實小鎮(zhèn)上各式各樣的飯鋪不少,甚至酒樓也有幾家。
但只要許家面攤老湯鍋里冒著熱氣,一定不缺食客。
無他,許長安做面的手藝真沒的說。
許長安還是那一身泥土色粗布緊袖短衫,雙手熟練的揉搓著一個面團。
經(jīng)常吃面的都知道,面想要好吃,揉發(fā)的勁頭一定要夠。
只見一個雙拳大小面團,在許長安手中變換著形狀,不一會兒,在搟面杖的搟壓下,變成一個大面皮。
抽出菜刀,砍了幾下,許長安一抖手,幾根粗獷的大面片就飛進了鍋里。
隨手扔進去幾根青菜。
旁邊,宋慈恰如其分的遞過來一個大白碗,碗中是已經(jīng)調(diào)制好的辣椒跟碎蒜。
宋慈雖然已經(jīng)來幫忙好幾天了,但對口味的把控,還是沒學到,只是做一些瑣碎的活兒。
至于對鹽巴跟調(diào)味佐料的添加,還是要許長安自己來。
本來這是鐵蛋兒娘的活,但這幾日鐵蛋兒一直昏迷,婦人寸步不離的守著,來不了。
一勺鹽巴,三根手指捏足分量的胡椒碎,再淋上一勺醬油。
撈出粗獷的面條鋪上,最后,一勺熱油潑入。
滋啦一聲,一份香氣逼人的油潑面,才算出鍋。
“小愿,是不是餓了,等我一下,我這就給你做碗面。”許長安做面的時候很專注,直到這一碗油潑面出鍋,才看到面攤前的許愿。
許愿笑著搖了搖頭,上弦月般的眼睛彎了一下。
“我不餓,哥,我來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許長安連忙擺手。
“這哪兒是你干的活,收攤了就趕緊回去讀書,哥這里忙的過來,這不還有你宋大哥幫忙呢嗎。”
許愿無奈的聳了聳肩。
果然,又是這樣。
自己這個哥哥,是完全把自己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養(yǎng)的。
許愿不管他怎么說,當即就往面攤里走。
宋慈見狀,趕忙讓開位置。
許愿扎上圍裙,見許長安就要上來阻止,許愿摁住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
“哥,我已經(jīng)長大了。”
說完,也不管許長安什么反應(yīng),抓起一塊面團,揉了起來。
“許大掌柜,熬出來了,許愿都能幫你干活了,兄弟齊上陣,加上你的手藝,許家面攤,后繼有人了。”
有食客見月白長袍套圍裙的許愿鼓搗著面團,打趣道。
許長安也不往心里去。
只當許愿是孩子心性的一時好奇,愿意玩就讓他玩一會兒吧。
也就是跟幾個老主顧賠個笑臉的事兒,弟弟高興就行。
反正這幾日賺的也不少了。
許長安這么想著,朝幾個剛落座的老主顧拱了拱手,一臉歉意。
都是老主顧,對許家的經(jīng)歷,沒有不知道的,也知道許長安的意思,也都不往心里去,倒是有好事的大手一揮,開始善意的起哄。
“長安,還別說,今天你做的面我還不吃了,非要嘗嘗許愿的手藝不可。”
許長安苦笑不已,客人這么說了,自己又不好駁了他們的面子,當即悄悄來到許愿身后,想看看許愿揉出來的面團,自己還有沒有辦法補救。
這一看之下,許長安就愣住了。
只見許愿嫻熟的將面團來回折疊,上下擠壓,一塊面團聽話的在手中變換著形狀。
雖然不知道許愿要做什么,只這一眼,許長安就知道,自己弟弟對做面,有天賦。
許愿忽然歪頭看了看宋慈。
“宋大哥,幫忙做個東西?”
宋慈冷著臉點頭。
“你說……”
許愿把印象中的樣子連說帶比劃的跟宋慈說了。
宋慈一翻手,手中出現(xiàn)一個彎彎的小刀。
“這個行嗎?”
許愿看著宋慈手中特別像前世記憶中樣子的小刀,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宋慈以為許愿想多了。
“沒殺過人,干凈的,平日里用來切肉吃的。”
許愿點頭接過。
又從案板底下翻到了一塊不大的木板,將方才揉好的面團底部沾水,貼在了木板上。
然后,就見許愿左手托面板,右手拿著小刀。
小刀揮動,一根長長的面片正好落入鍋中。
許愿滿意的點頭,朝宋慈點了點頭。
“不錯,還挺好使。”
接著,一刀接著一刀。
一根又一根雪白的面片,落入大鐵鍋中。
刀起三十六下。
面條三十六根。
放下木板,許愿拎起竹笊籬,在鍋里攪動幾下。
幾個翻滾之后,面條熟了。
許愿拿過一個大白碗,撈出面條,竹笊籬抖干水分,盛在碗中。
澆上老湯鍋中的兩勺老湯。
一碗刀削面,完工。
許愿抹了下額頭汗水,雙手捧著碗,來到許長安面前。
一如記憶中無數(shù)次許長安捧著碗,對癡憨時的許愿,笑吟吟的開口。
“哥,吃面。”
看著面前臉上沾著面粉,圍裙別扭的圍在月白長袍上,這個自己照顧了十多年,如今才發(fā)現(xiàn)竟然已經(jīng)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
許長安忽然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