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迎寒風如刀,腳踩碎瓊亂玉,曹長青急匆匆地走在飛雪中,突然想起《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中踏雪買酒的林沖,沒等他回味出什么來,就聽見“啊”的一聲慘叫。他立馬回頭看去,只見一團白色的雪球出現在自己眼前。
郝曉玲摔倒了,而且還在雪地里滑行了一段,顯然是為了趕車,走得急,腳下打滑了。曹長青立刻跑過去,想要扶起她,沒想到地面濕滑,自己也差點摔倒,踉踉蹌蹌地走到跟前。
“你沒事吧?”曹長青伸出手去,想要拉起郝曉玲。當兩只手相遇時,他本能地使勁往上拉,卻沒有任何動靜。怎么這么沉?他心里尋思著,但沒好意思說出口。
郝曉玲皺著眉頭,嘴里哼哼著,聽不清說的啥,但是一臉難受的表情,曹長青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曹長青不安地問,“怎么了?哪里摔著了嗎?”他一邊說,一邊蹲下去,想扶起郝曉玲,可是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發現自己不知該如何下手。
第一次他試圖用手去拉,但是郝曉玲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的腿都摔麻了,使不上勁……”郝曉玲喘著粗氣說,顯然剛才摔得很結實,大腿和屁股著地的時候撞擊有點厲害。“你從腋下把我抱起來吧,不然我站不起來……”
曹長青臉一紅,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做了,這是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了。要是男生摔倒了,他早就這樣做了,可是畢竟是女生,所以他猶豫了。現在他像得到命令的士兵,立馬動手,從背后把兩只手從腋下穿過去,抱起來往上提溜。
效果很明顯,原本攤在地上的郝曉玲,一下子就被抱起來了,但是就在快完全站起來時,她的腳打滑了,整個人開始往下出溜,曹長青下意識地抱緊了她,生怕再摔下去。
幸好他的力氣夠大,郝曉玲沒有再摔倒,等她站穩了,曹長青才放手。“謝謝!”郝曉玲低聲地說了句,就紅著臉跑了,留下一臉懵的曹長青。曹長青以為她擔心錯過車,所以也趕緊追了上去。
因為今天下雪,司機師傅故意多等了一會,畢竟雪地上走路的速度是不快的,再說,車都沒坐滿,而且他問了幾個學生,得知了一中今天放寒假,“索性再等會吧!說不定還有放假的學生呢!”
車里的乘客覺得師傅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也都沒有怨言,就開始討論天氣,還有人讓司機播放流行歌曲。一時間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喇叭里悠揚的《2002年的第一場雪》,別說,還挺應景。刀郎滄桑的嗓音充斥著車廂,幾個年輕人忍不住跟唱起來。
等了不到一會兒,車里就塞滿了行李和人,好多是穿校服的學生,司機問了問,“都放假了?”“對,今天所有高中都放寒假!”回答的是二中的學生,校服上印有校徽。乘客里的大人開始恭維司機,“鄭師傅真是好人,知道學生今天放假,所以多等了一會,不然你們這幫娃娃只能11路回家了!”
司機很是滿意,發動了汽車,隨著車身一陣顫抖,一股汽油味沖進所有人的鼻腔。曹長青倒是很喜歡這種氣味,每次一聞見,總有種莫名的興奮。今天也不例外,畢竟放寒假啦,可以回家待著了,再也不用在教室挨凍了。
郝曉玲上車后一直沒說話,雖然她就坐在曹長青身邊,或許是剛才雪地里的一幕,還在她的心頭蕩漾。汽車一路顛簸、晃蕩,地面上已經有積雪,車走起來晃晃悠悠的,搖得人犯困,郝曉玲感覺眼睛逐漸模糊起來,頭也昏昏沉沉起來。
一路看著窗外雪景的曹長青,發現雪天的景象過于蒼茫,有著一種天然的詩意,在柳宗元、劉長卿的筆下,那種天地混沌,凄清寂寥的境界,一下子活了起來。他的心里甚至回想起了開學第一課,錢正罡朗誦的《沁園春雪》的情景了,真快啊,一轉眼第一學期就這樣結束了,他暗自驚心道。
忽然,他的肩膀上似乎受到了什么撞擊,他本能地偏過頭去看,原來是郝曉玲的腦袋,她睡著了,車身晃動,腦袋不偏不倚正耷拉在自己的肩膀上。再一看,睡得很沉了,曹長青索性不去叫醒她,但還是不自覺地把臉偏向窗外了。
他這樣做是不想被車里其他乘客誤會,所以心虛地總是用余光去看其他人的反應,結果大家都在呼呼大睡,也就放心了。可是沒過多久,他也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終點站到了,叫醒自己的不是司機,而是一顆腦袋。地上積雪是薄薄的一層,司機剎車的時,出溜了好一段,剎停的時候,車身晃動很大,倆人睡得都熟,直到結結實實撞到一起了。
“哎呀!”郝曉玲一手揉著腦袋,一只手胡亂地想抓住座椅上的扶手,卻抓到了曹長青的胳膊。她臉一紅,趕忙道歉,“不好意思,我……睡著了……”
曹長青已經徹底清醒了,剛才那一撞,疼倒是不疼,就是挺嚇人的,他迷迷糊糊地以為車輛出事故了,沒想到是他們兩個腦袋撞一起了,本想伸手揉一揉,看見郝曉玲不好意思的模樣,他想要是自己再有動作,可能會增加對方的愧疚,所以又把剛抬起來的手放下去,抓起地上的行李箱把手,準備下車。
郝曉玲以為自己的道歉沒有得到諒解,嚇得又說了一遍,“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曹長青這才想起來,忘了說明情況了。“哦,沒事的,咱們下車吧!”“好好好”,郝曉玲放心地說著,準備起身,結果發現自己的一條腿早就麻了。
曹長青看她一動不動,表情有些尷尬,問道,“你怎么了?”“麻了,腿動不了了!”郝曉玲不好意思地笑著,一邊用手拍打著左腿,希望能夠緩解一下。
看到車里擁擠的人群,曹長青安慰道,“沒事,不急,現在人多,等他們下去了,我們再下吧!”說著,低頭收拾自己的東西,除了一個行李箱,也就是懷里抱著的背包了。
車廂里很快就空了,雖說雪是越下越大,但是抵擋不了人們回家的熱情,擁擠的人和行李,瞬間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司機和他們倆了,“你們怎么還不下車?”司機本來準備下車鎖門了,結果回頭一看,還有倆坐著沒動,忍不住問。
“師傅,不好意思啊,她的腿麻了,動不了,要等會……”曹長青搶著解釋了一句,他以為女孩子可能不好意思說,就自作主張地搶答了。沒想到,郝曉玲一聽,立刻急了,“師傅,好了,我馬上就走!”
司機還沒來及說什么,就看見掙扎著起身的郝曉玲在試圖站起來的一瞬間,身體一歪,倒了下去,他的嘴里只“哎——”了一聲,就聽到一聲沉悶的聲響。
曹長青本想伸手去拉,但還是慢了一步,郝曉玲結結實實地摔到地板上,中巴車的地板都是鐵皮、鋼板,天氣又冷,這一下摔得車身都晃動了。
“你沒事吧?”問話的是司機,畢竟是他催促了一句,導致人家小姑娘摔倒了,都是一個鎮的,要是孩子父母追究起來,倒是挺難看的,所以司機沖過來扶起她。
曹長青沒能幫上忙,倒是一急,站起來的時候,頭撞到行李架了,咣當一聲,給司機嚇一激靈。“哎,你又咋了?都別急,我不是催你們,都到家了,咱們慢慢來!”
滑稽的一幕出現了,從中巴車上走下來三個人,一個用手揉著額頭,一個用手揉著屁股,還有個兩手拎著行李箱。
“真沒事了嗎?”司機師傅放下行李箱,問著郝曉玲,看都沒看曹長青,他覺得額頭撞了一下,應該沒啥問題,反倒是郝曉玲,自從跌倒后,一句話沒說,他害怕別真傷了骨頭,疼麻了。
“師傅,謝謝你,沒事了”,郝曉玲的聲音有點小,“主要是今天太倒霉了,我都摔了兩次了!”說完,她看了曹長青一眼。
曹長青立馬點頭,作為兩次摔倒的見證者,他很確定,“你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
“不用看,過一會就好了,你先回家吧,我要等我爸來接我”,郝曉玲說著,就伸手提上自己的背包背起來。
司機看著放心了,就喊了句,“下雪天,地滑,都慢點啊!”轉身就走了。
曹長青背著包,拖著行李箱,告辭了郝曉玲也朝家的方向走去,他家就在鎮上,并不遠,平常10分鐘就能到,雪地走起來費勁,但也不會太久。他走了一段,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郝曉玲早已不見蹤跡,但一家商店門前卻多了一個打電話的女孩子。
“你怎么今天回來?也沒提前說啊?”電話里傳來父親的聲音,很熟悉,又有些陌生,但是很溫暖。“可能是下雪了,突然就放假了,我怕趕不上車,一路跑到汽車站,差點就沒趕上……”郝曉玲的眼淚不知道什么時候滑過臉頰,有些溫熱。
“喲,放寒假啦?”店老板看見地上的行李箱和她身上的校服,跟她寒暄起來。“對的啊,沒想到下這么的雪!”放下電話的郝曉玲臉上有些怒氣,她生氣的原因主要是天氣,下雪了,父親騎自行車來接她就比較麻煩,自己走回去又太遠了,晴天自己慢慢走也就算了,偏偏地上又滑,一天之內已經摔了兩次,再摔,那屁股真的受不了了。
剛才人多,其實摔得那一下特別疼,但不好意思說,只能自己默默忍著,電話里倒是想說來著,又怕父親聽了著急,到時候著急趕路,騎車又不安全。唉,只能怪自己倒霉了,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小姑娘,你還沒吃飯吧?要不在我這里吃一點,墊一下?”老板好心地問候她。郝曉玲自然是不肯的,但還是有些餓,“我買一桶方便面,能給點熱水泡一下嗎?”說著,她就從口袋里準備掏錢。
老板也猜到小姑娘不愿吃飯,但多賣一桶方便面自然也是好的,爽快地答應道,“開水多的是,自己倒啊!方便面要哪一種?”
“老壇酸菜吧!”郝曉玲把一張10元紙幣遞過去。“火腿腸要不要來一根?”老板笑著問。“行,來兩根吧!”郝曉玲心想今天摔了兩次,也該補補了。在學校的時候,她偶爾也吃泡面,但火腿腸是不加的,今天也闊氣一回。
老板很高興地把東西遞過去,順手接了錢,找了零錢,就回去自己吃飯了,“開水在那邊,凳子也在那里,自己動手,不要客氣!”
郝曉玲緩緩地走到矮桌旁,她一走,大腿上的肌肉還是有些酸,扯著屁股也一絲絲痛,她齜牙咧嘴地坐下來了,便利索地泡面。瞬間,泡面的香氣和熱氣一下子在眼前蒸騰而上,她看著恍惚間想起在趕車的路上自己摔倒的模樣……想著那一雙手用力地托起自己,臉上飛快地升起一陣紅霞。
當滾燙的泡面入口的瞬間,郝曉玲一下子感覺身體有了力量,疼痛似乎都消失了,她愉快地咀嚼著火腿腸,又喝了一口酸辣辣的面湯,一種滿足感油然而生。剛才在車上,怎么就把頭給撞了呢?她一想到下車的一幕,就開始回憶自己上車后的情形,雖然不是很清晰,但似乎很有趣,可是很多細節卻想不起來了。
曹長青終于到家了,一身的疲憊,鞋子里都是水,褲子上也沾了很多雪。他站在家門口,發現里面正在吃飯,他推門進去,驚訝的父母看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怎么現在回來了?”父親端著酒杯的手,還來不及放下。母親已經站起來了,“快把頭上的雪弄掉,不然要感冒的!”說著就走過來幫忙。
“放寒假了”,曹長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媽,鞋子都濕了,要換……”“你還坐著干嘛,快給兒子找雙棉鞋過來!”母親命令道。
“嗯,好!”父親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轉身去找鞋子去了。換好鞋子的曹長青,看著眼前一碗戴著帽子的米飯,瞪大了眼睛,“這么多,怎么吃得完?”
“慢慢吃,能吃完,放假了,又不著急”,母親笑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父親夾一口菜,抿一口酒,放下酒杯,才開口,“你怎么不打個電話,我好去接你啊!”
曹長青狼吞虎咽著飯碗里的飯菜,最上面是牛肉,父親之所以喝酒,就是因為中午吃的是牛肉火鍋,不過眼下,鍋里的牛肉幾乎都在他的碗里了。
“放得突然,不然我昨天就在學校打電話了,而且今天又下雪了,差點沒趕上車……”曹長青嘴里含糊不清地說著。
“你慢點吃”,母親一邊勸兒子,一邊責怪道,“你不能等他吃完再問嗎?真是!”父親挨了說,低頭只顧喝酒了。
“好在我家離車站近,不然這個點回來,又餓又累,怪難受的,我同學還摔了好幾次……”曹長青想到了倒霉的郝曉玲了。
母親聽到“同學”,忍不住說,“你咋不叫同學來家吃飯呢,這么大雪,吃飽了再回家也行啊,是誰啊?”
“你不認識,郝家莊的……”曹長青回了一句,又吃起來。“郝家莊,我熟啊!”父親突然來勁了,放下酒杯,“他們村今年考上一中的只有一個,好像叫什么玲?”
“你又知道了?哪里都有你認識的人!”母親白了父親一眼。父親不以為意,繼續回憶著他在郝家莊的熟人,突然,他一拍桌子,“想起來了,郝有財!”
“一驚一乍的,哪個郝有財?”母親也是有些好奇地問。“老郝啊,跟我一起干過活的,你在車站接我的時候見過一次,他的大女兒今年考上一中了!”父親為自己的記憶力而興奮。
“他女兒是叫郝什么玲吧?”父親看著曹長青,想確認一下。“郝曉玲,是這個嗎?”曹長青說道。“那就對上了,有一次我們聊到孩子上學,他很高興,說他女兒讀書好,考到一中了,還問我來著,聽我一說長青的分數,都吐舌頭啊,哈哈”,父親得意地笑起來。
“你這么說,我倒是有點印象了,那這孩子現在成績怎么樣啊?”母親問道。“還好吧,在我們班應該是中等”,曹長青不想多說。
父親端起酒杯準備喝,但隨即又放下了,“這個老郝,真是個老好人,在工地干活很勤快,又老實,老板都喜歡,就是家里孩子多,窮也是真窮……”他還是忍不住抿了一口酒,“好在孩子爭氣,成績不錯。”
“那既然認識,又是一個班的同學,以后再遇到這樣的情況,就叫人家來吃頓飯也沒啥,聽到了嗎?”母親看著曹長青說。“嗯,知道了”,曹長青含糊著答應道,心里也確實在想,不知道這會兒,郝曉玲還在不在那個商店里,突然,他覺得喉嚨里有些難受,開始打嗝。母親趕緊過來給他拍背,“你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母親轉過臉對父親喊道,“快倒水啊!”
經過母親一頓拍打,父親一番水灌,曹長青終于止住了打嗝,但是漲紅了臉,“我吃好了,我出去走走,太撐了!”
“雪還在下,你得換鞋!”母親囑咐道。“嗯”,曹長青應了一聲就去換鞋去了。
走出家門,寒風直往脖頸里鉆,曹長青不由得將羽絨服拉鏈拉到頂,又把帽子戴上,穿著雨靴,走在雪地里,咕吱咕吱的聲音,聽起來很有節奏。往哪走呢?他想,要么順著公路走吧,走走路,助消化。
他一路走走停停,看看周圍,滿眼的白,寂靜得讓人有些不太習慣,路上空無一人,原有的車轍,也快要被雪所覆蓋住了,回首自己走過的足跡,只剩下一串小小的印記。“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他想到了岑參的詩,一時間胸中似乎涌動著一股豪情,不覺加快了腳步。
不知不覺,曹長青竟然走到了鎮上,感覺也沒走多久,怎么走了這么遠?其實也正常,剛才回去自己拖著行李,又冷又餓,感覺走得時間長,他想著想著竟然笑起來。中巴車已經變成白胖子了,活像剛剛揉好的面團,鼓鼓囊囊的,他朝停車的位置走了過去,想看看那家商店。
曹長青走進商店,四下看了一圈,空蕩蕩的,正準備離開,卻聽見有聲音。“小伙子,要買啥?”老板從后面房間走出來了。“哦,我不買,就是路過……”曹長青看著電話機,正猶豫要不要問一下。
“你也要打電話嗎?”老板和氣地問道。“不打,我吃完飯,隨處逛逛”,曹長青回答道,“剛才,這里是不是有個一中的學生在打電話來著?”他到底還是問出來了。
“哦,你說郝家莊的女娃啊?”老板突然眼睛發光地看著曹長青,“早就走了,他爸接她回去了,不過這個路,根本騎不了車,估計只能推著走,不過,總比手拉肩扛要好。”
曹長青不住地點頭,“是不好走,不過走了就好!”“你們認識?”老板笑嘻嘻地問了句。“啊,同學”,他說完就轉身走出去了。老板看著曹長青的背影,也不多說什么,只是笑。
郝曉玲吃完了泡面,坐在店里等了快一個鐘頭,急得來回轉圈圈。老板讓她看看電視,她也沒什么心思,就想早點回家,又打了個電話,母親在那頭說早就出門了,讓她別急。剛放下電話,郝有財就出現了,不過跟雪人差不多,從頭到腳都是雪,郝曉玲差點沒認出來。
“爸,你怎么搞成這樣了?”郝曉玲連忙幫忙撣去父親身上的雪,發現他的褲子幾乎濕透了,“爸,這是怎么回事?”
郝有財樂呵呵地,“沒事,路滑,摔了一下,回去換條褲子就行了,趕緊走吧,這雪,還有的下呢!”他趕緊把女兒的行李箱放到自行車后座上,用皮筋捆好,招呼女兒,“走,回家!”
“爸,你現在別騎了,不然還要摔跤,我都摔了兩次了……”郝曉玲說完,有些后悔,這句話肯定會引起父親的擔心。果然,郝有財馬上問,“摔到哪里了?要不要去醫院?”
“沒事啦,就是當時有點疼,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就好了!”郝曉玲笑得很開心,她似乎已經開始幻想回家之后的情景了。
父女倆一前一后,一個在前面扶著自行車把手,一個跟在后面扶著行李箱,說說笑笑地往家走。
柳如梅回家以后,舒舒服服地吃了飯,下午陪著媽媽去百貨超市逛街去了,快過年了,媽媽決定給她買身衣服。她挽著媽媽的手,倆人說說笑笑,雖說天還下著雪,但街道上并沒有積雪,薄薄的一層早就化成水了,飛舞的雪花無形中增添了年底的氛圍。
“如梅,期末考試感覺怎么樣?”母親試探著問了句,得到的是柳如梅撒氣地扔下她的胳膊。“媽,人家剛放假,你就問成績,哪有這樣啊?”說著,撅起了嘴,與母親拉開了距離。
母親一看,知道是生氣了,趕緊找補,“瞧我這急性子,不問了,咱們今天下午只管逛街,不談學習!”她深知自己這個學霸女兒在高中還是有些壓力的,要是以前,不等自己問,她就會主動炫耀自己會考得很好。
“這還差不多”,柳如梅撒嬌著說,又重新挽起母親的手。
“學習不談,學校的事情可以問問嗎?比如你的好閨蜜,是不是叫郝曉玲?”
“是啊,她不是來過咱家,吃過飯的嗎?”柳如梅有點惱,“您好歹也是老師,這個記憶力可不行啊!”
“對對,咱們如梅說得對!”母親努力回憶著上次見郝曉玲的場景,“這個小姑娘,看著很樸實,性格也蠻好,不像你咋咋呼呼的。”
“曉玲是很好啊,感覺就是純情少女,有點像鐵凝筆下的香雪,又有點像沈從文筆下的翠翠!”柳如梅把自己讀過的文學作品中的少女形象一一地和郝曉玲作對比,尋找著類似的人物。
“能得到你這么高的評價,看來真是個好孩子!”母親微笑著,似乎也很滿意郝曉玲,隨即又變了下口風,“有沒有跟你相處不錯的男生呢?”
柳如梅一聽就知道老媽又在試探自己,所以沒說話,而是盯著母親看,“說吧,你想知道什么?”
“干嘛,戒備心這么強,我就是隨便問問,你不可能一個學期了,只認識郝曉玲吧?”母親兩手一攤,表示自己純粹是閑聊。
“唉,我們班的男生,都那樣,要么不學習,要么咋咋呼呼,尤其是那個趙明宇,總是一驚一乍的,怪嚇人的。”柳如梅說著就皺眉。
母親好奇心起來了,“不會吧?怎么說,你們班也是實驗班的呀,都是這個樣子?”她有些懷疑,這跟蘇蘭若那里聽來的信息不太一致。“總不會一個正常的男生都沒有吧?那你們高老師要瘋掉咯!”
柳如梅咯咯咯地笑了,“要說正常,真是一個也沒有”。
“不可能!”母親表示不相信。
“正常不正常,要看用什么標準去衡量,要是跟趙明宇他們比,曹長青算正常,可要是反過來看,他就不正常……”
“哦,我聽蘭若說起過這個孩子,說是你們班的學霸啊,數學經常滿分……”母親得到的信息大抵如此。
“我就知道蘇姐姐被你收買做間諜了,什么事都跟您說”,柳如梅被這種全方位掌控的感覺包裹著,有些難受,“他學習是好的啊,但平時太悶了,就是個悶葫蘆……”
“哦,那這種男生是沒什么意思啊”,母親順著柳如梅說,“以后少跟這些不正常的同學來往!”
“什么啊?我都說了,正不正常要看標準的,這個悶葫蘆雖然話少,但是人還是不錯的,經常給我們講題……”
“你們?誰啊?”母親更好奇了。
“郝曉玲、趙明宇,我們位置在一起,數學、物理不會的都問他,周末也一起自修來著,而且我們三還有個組織……”柳如梅故意停頓了。
母親笑著責怪道,“鬼丫頭,吊人胃口嗎?快說,你們叫啥?”
“哈哈,小青梅!”柳如梅得意著說道。
“嗯,這樣我就知道了,小是郝曉玲,青是曹長青,梅就是你咯!”母親得意地笑了,她覺得自己掌握了一切信息,“既然人家給你講題,也是感謝人家的啊,以后周末帶點零食什么的,給他們分一分啊。”
柳如梅甩開媽媽的手,轉了一圈,“那當然了,我都請他們吃過幾次好吃的了,我又不傻,投桃報李還是懂的。”
“這才對嘛,不過,我還是有點好奇,你說這個悶葫蘆的曹長青怎么會和你這咋咋呼呼的一起交流呢?”母親故意問道。
“他是悶,又不是傻,更不是啞巴,你跟他講話,他自然會回答嘛,而且……”柳如梅也頓了一下,“蘇姐姐沒告訴你他的嗓音很好聽嗎?”
“沒聽她說起過啊!”母親一臉真誠,柳如梅看了一會確認了她沒有撒謊,“我們廣播站招聘的時候,蘇姐姐就是評委,她肯定知道的,不過沒跟你說,也正常,他的語文沒有數學好嘛。”
“聽你這么說,我還真想見一見這個人了”,母親若有所思地說。“那你自己去找他吧,我可是叫不來”,柳如梅說完,突然加快了腳步,一下就沖進商場大門里去了。母親在后面,搖著頭,自言自語道,“這丫頭!”
柳如梅一進溫暖的商場,頭腦立刻冷靜下來,老媽這一路上各種試探,想干嘛呢?等下,我也要探探她的底,打定主意后,她就兩眼盯著自己媽媽。
逛了幾家店,都沒有心儀的款式,柳如梅想坐下來吃點東西,倆人就找了肯德基,要了兩杯咖啡和一些小食,邊吃邊聊。這次都是柳如梅主動問,然后觀察母親的表情。
“媽,你是不是經常和蘇姐姐打聽我們班的事情?”柳如梅問道,她喝了口咖啡,偷偷觀察。
“沒有啊,只是有時候聊天會說一些,聽說有幾個刺頭很難搞,高老師很頭疼,是嗎?”母親很隨意地說了一句。
“哦,你說那四大金剛吧,那真是絕了,還好,我跟他們一句話都不想說……”柳如梅吐著舌頭,“翻墻出去上網,泡酒吧……不交作業,上課睡覺,更是家常便飯,感覺高老師也搞不定他們,索性不管了!”
母親聽到這,放下手里的咖啡,“你們可是實驗班哎,怎么還有這種學生?那當初,我們還辛辛苦苦找人給你分班,唉!”
柳如梅一聽就愣了,“哦,原來分班,還是找人了是吧?我一直以為是自己成績好,才分到一班的!”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哦,不是這樣的,你的成績進實驗班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我們跟你蘇姐姐打聽過了,一班班主任高飛是北大高材生,其他老師也是很厲害的,只是沒想到還是有這樣的學生……”母親喝了一口咖啡,回味了一下,瞬間又高興起來,“我明白了,這幾個肯定也是找關系進的一班,這樣看來,一班確實是最好的班級,就是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樣的關系……”
“好可怕,我以后高二分班,寧可去正常的普通班,也不想跟這些人在一起!”說著,柳如梅打了個寒噤,“這樣看來,我就更佩服曹長青了,他竟然和四大金剛住一個宿舍,還能保持年級第一,真是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毅力啊!”
“你不是還叫人家悶葫蘆嗎?他要是不悶一點,早就被什么四大金剛帶偏了”,母親將杯子中的咖啡一飲而盡,“好了,不說了,陪媽媽買衣服去!”
“哎呀,人家還沒喝完嘛!”柳如梅對逛街興趣已經不那么強了,因為她的視野中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經過一番辨認,她張大了嘴巴。
“你在看什么呢?”母親好奇地問道。
“媽,別動,掩護我”,柳如梅伸著脖子又瞧了一遍,終于確認了,原來是李名揚和金敏敏,他們手拉著手從森馬的專賣店出來,李名揚的手里還拎著幾包衣服。“那個人就是四大金剛之一,女生是我宿舍的”,柳如梅小心翼翼地說。
母親順著柳如梅指的方向看過去,也有些吃驚,兩個孩子就這么大搖大擺地走著,不過他們的穿著很時尚,確實像正常的青年情侶,一想到女生是女兒的室友,她的后腦還是一陣發麻。“你們高老師知道嗎?”
“不知道”,柳如梅看倆人走遠了,立刻起身,“媽,咱們換家商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