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舉起蕓娘的手，向所有人展示，動作鄭重而珍視：

“從今往后，她杜蕓娘，便是我蕭昱名正言順的妻子，是這鎮國公府唯一的女主人！她的過去，是命運給予的考驗，卻更彰顯了她靈魂的光芒！我蕭昱在此立誓，必用余生，護她周全，予她喜樂，絕不負她分毫！也請諸位兄弟，往后多多照拂你們這位‘嫂子’！”

“國公爺放心！”

“嫂子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敬國公爺！敬嫂子！百年好合！”

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聲和酒杯碰撞聲瞬間將宴會廳淹沒。氣氛達到了頂點，真摯而熱烈。

蕓娘站在蕭昱身側，被他緊緊握著手，沐浴在滿堂真誠熾熱的目光和祝福聲中。那些曾經像山一樣壓在心頭的身份芥蒂、對過往的羞恥、對配不上的恐懼……在這一刻，如同陽光下的薄霧，徹底消散了！

她看著蕭昱眼中那份為她驕傲的光芒，聽著這些粗豪卻真誠的軍漢們發自內心地喊她“嫂子”，感受著那份被全然接納、被高度尊重的溫暖……一股前所未有的坦然、自信和巨大的幸福感充盈著她的胸膛，讓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不再覺得自己是那個需要隱藏、需要自卑的蕓娘。

她是杜蕓娘。

她是蕭昱歷經生死也要尋回、珍視如命的妻子。

她是這些熱血男兒真心認可的“嫂子”和“女中君子”！

她值得這份愛，值得這份尊重！

她臉上綻放出如釋重負、璀璨奪目的笑容，那笑容里再無一絲陰霾，只剩下純粹的幸福與感激。她主動回握住蕭昱的手，十指緊扣，挺直了脊背，目光清澈而坦然地迎向所有祝福的目光，聲音不大，卻清晰堅定：

“蕓娘……謝過諸位將軍厚愛！能與阿昱相守，得諸位認可，是蕓娘此生之幸！”

蕭昱看著她眼中再無陰霾、自信閃耀的光芒，心中大石終于落地。他朗聲大笑，舉起酒杯：“好！今日不醉不歸！敬這太平盛世，敬我們生死與共的兄弟情，也敬——”他深深看向蕓娘，“敬我的夫人！”

在滿堂的歡呼和祝福聲中，在蕭昱深情的注視下，杜蕓娘知道，她終于可以徹底放下過去，安心地牽著他的手，走向屬于他們的、充滿希望的未來了。身份的云泥之別，早已在真摯的情誼和相互的珍視中，化為了滋養他們愛情的沃土。

————

朔風蕭蕭，卷起細碎的雪沫。蕭昱這些時日一直為籌備大婚諸事在外奔走，鎮國公府內倒顯得清靜了幾分。蕓娘素愛琵琶，閑來無事便抱著心愛的琵琶，坐于暖閣之中輕攏慢捻。然而今日，不知是天氣酷寒，還是心緒不寧，那緊繃的琴弦竟“錚”地一聲，轟然斷開。冰涼的斷弦彈在指上，帶來一絲微痛。她怔怔地看著斷弦，窗外雪勢漸密。蕓娘攏了攏身上的錦裘，抱著斷了弦的琵琶，默默起身離開暖閣。

府邸被她打理得溫馨整潔。目光掠過案上那斷了弦的琵琶，終究不忍，她決定出門去常光顧的“鳴玉軒”修繕。

雪中的街巷行人寥寥。踏入“鳴玉軒”，店主鄭老板搓著手迎上來，臉上堆著慣常的笑：“喲！這不是蕓娘嗎？幾日不聽見您的琴聲，原是弦斷了？”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蕓娘微蹙秀眉，聲音清冷：“鄭老板，我已贖身，與漱玉樓再無瓜葛。煩請喚我杜姑娘便是。”她刻意強調了身份的變化。

鄭老板假意拍了下嘴：“失敬失敬！瞧我這記性！杜姑娘如今是自由身了，不知入了哪位貴人的眼？是做了第幾房姨娘吶？”他擠眉弄眼，話中帶刺，“往后還請姑娘在貴人跟前多美言幾句啊！”

蕓娘心中慍怒，抱起琵琶轉身便走，冷冷丟下一句：“鄭老板生意興隆，靠的是手藝，若管不住口舌，只怕是禍非福。”

鄭老板碰了釘子，對著蕓娘背影不滿地啐道：“哼！裝什么清高！離了那地兒，難不成真能飛上枝頭？”說罷，悻悻然繼續擺弄物件。

蕓娘剛走出不遠，心中郁結難平，扶著冰涼的墻壁喘息。就在這時，一個極其熟悉的身影帶著寒氣匆匆而來，徑直進了“鳴玉軒”——正是蕭昱！而他身后，跟著一位身著鵝黃錦襖、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子。蕓娘心頭猛地一沉，下意識屏住呼吸，隱在街角望去。

店內，蕭昱正與那女子交談，兩人面上都帶著溫和的笑意。女子指著架上琵琶似在詢問，蕭昱耐心聽著，偶爾點頭。蕓娘只覺心口被無形之手攥緊，悶痛難當。鄭老板的污言穢語與眼前這“和睦”景象交織，讓她眼前發黑，鼻尖酸澀難抑。難道……那些溫存承諾，皆是虛妄？自己終究是這繁華京城里的一個笑話？

她失魂落魄地靠著冰冷的墻，幾乎站立不穩。忽見一個穿著某知名繡坊號衣的伙計急匆匆跑進店，對蕭昱恭敬稟報。蕭昱神色一凝，對那女子溫言道：“阿素，你先挑著，繡坊那邊有要緊事需我定奪，失陪了。”說罷便隨伙計匆匆離去。

蕓娘怔怔望著他匆匆消失在風雪中。店內，鄭老板諂媚的聲音飄出：“姑娘好福氣！方才那位可是鎮國公爺！瞧瞧，他對您的事兒多上心，連婚服都親自盯著！”滿京城誰不知國公爺要成親了，事事親力親為，真真是難得的好郎君。

那被喚作阿素的女子只是淺淺笑了笑，并未接話。鄭老板忙捧出一把琵琶：“姑娘瞧瞧這把！鎮店之寶！以前漱玉樓那個頭牌，求了多少回我都沒賣！她一個……咳，哪里配得上這等清雅物事？”

阿素仔細看了看，婉聲道：“鄭老板，這琴……是否過于素凈了？我是想挑一把喜慶些的，好送給姐姐做賀禮。”她最終選了一把朱紅色金絲楠木琵琶。鄭老板連聲應好，仔細包好，派伙計隨阿素送回府上。

風雪中，蕓娘聽得真切。鄭老板那刺耳的“不配”如同冰錐扎心，而阿素那句清晰的“送給姐姐”卻讓她渾身一震！巨大的誤會帶來的羞恥與隨之而來的驚悟讓她幾乎窒息。她望著阿素離去的方向，長嘆一聲，仿佛卸下千斤重擔，黯然轉身離去，心中五味雜陳。

待蕭昱處理完繡坊事宜，踏著夜色歸來，廳堂內燈火溫暖，蕓娘已備好飯菜靜候。蕭昱帶著一身寒氣，臉上帶著忙碌后的疲憊，但見到蕓娘，眼中漾起暖意：“蕓娘，等久了吧？”他習慣性地想擁她，卻敏銳察覺她臉色蒼白，神情低落，眸中似有淚光。

蕭昱心頭一緊，立刻握住她微涼的手：“蕓娘？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適？還是……受了委屈？”他語氣滿是擔憂，眼神瞬間銳利地掃過四周。

蕓娘抬起淚眼，聲音哽咽：“阿昱……你是不是……嫌棄我了？若真如此，當初何必帶我回來……”話未說完，淚珠已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