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笑道：“我不需要朋友。”

蘆葦葉子耷拉下來，喪氣道：“好吧。”

徐念看著她的根須，道：“不過我可以教你走路。”

“要怎么走？”

徐念指著八條根須，將他們分成兩組，一組為一，一組為二。

說道：“聽我口令，稍息。”

蘆葦問道：“什么是稍息？”

“伸出一組。”

“哦。”

蘆葦乖巧的伸出四條根須。

徐念：“立正。”

“什么是立正？”

“收回一組。”

“哦。”蘆葦聽話的收回四條根須。

“不對，我還是原地不動(dòng)啊。”

“閉嘴。”徐念說道。“我說一，你就伸出一組，我說二，你就伸出二組。聽明白了嗎？”

“知道了。”

徐念喊道：“一，二，一，二……”

蘆葦?shù)沧驳淖咧徊恍⌒牟铧c(diǎn)跌倒。

蘆葦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小孩，一邊在口里喊著“一、二、一……”一邊在船艙內(nèi)來回走動(dòng)。

蘆葦走得越來越快，徐念吃驚的看著她，只看到一道殘影。

蘆葦走出船艙，朝著月亮走去。

潔白的月光灑在水面，蘆葦走出一道水紋，向著雎水湖盡頭蔓延。

蘆葦?shù)纳碛跋г谒妫炷盍⒃诖^，只看到無盡的月光。水波輕輕拍打著船身，他佇立良久，略感無趣，便轉(zhuǎn)身拿起船槳，朝著黑風(fēng)寨搖去。

湖面泛起點(diǎn)點(diǎn)亮光，像是黑夜里的燈塔。

徐念把船靠過去，是一艘兩層游船。船上燈火通明，從船頭到船尾，掛滿了燈籠。

一個(gè)男子從二樓走下甲板，憑欄遠(yuǎn)眺。

他聽到船艙內(nèi)的嬉笑聲，那是同伴們在和帶來的歌姬打鬧。

他微微皺眉，仰頭看著明月。

一位紫衣女子走到他身旁，她面容冷艷，儀態(tài)萬端。說道：“子初不去飲酒，卻跑來外面吹冷風(fēng)。”

聲音冷冽，如同千古不化的冰雪。

王子初看到女子，眼睛放出亮光，說道：“小姐不也是一樣。”

女子不答話，像一朵寒梅，遠(yuǎn)遠(yuǎn)注視著起伏的水面。

王子初心頭的火熱熄滅，裝作四處張望的樣子，深深看一眼女子，又急忙正眼。

他心頭輕輕嘆氣，想道：“不知道將來誰能摘走，大衍王朝最艷麗的寒梅。”

他心頭想到了那位權(quán)傾朝野的四王爺，那位風(fēng)流不羈的第一才子。他也想到了最不愿意見到的結(jié)局，她遠(yuǎn)嫁異國，成為和親的工具。

大衍王朝內(nèi)憂外患，北方大月王朝步步緊逼，邊事吃緊，內(nèi)又群盜縱橫。

想到此處，他又看一眼船艙內(nèi)那群嬉戲的同伴，王子初冷笑著，拍打欄桿，罵道：“一群蛀蟲，千里江山遲早要葬送在他們手上。”

女子依舊不動(dòng)聲色，如同一座美麗的冰山，讓人不敢仰望。

兩人在外站了一陣，稍稍覺得發(fā)冷，又一同走上二樓。

進(jìn)入船艙，頓時(shí)溫暖如春，一股酒氣鋪面而來，兩邊歌姬撥動(dòng)琴弦，唱著些時(shí)下興起的歌謠。

里面的男男女女，耳鬢廝磨，觥籌交錯(cuò)。

王子初皺眉，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一位同伴搖晃著站起來，笑道：“好不容易讓家里同意，和諸位出京游學(xué)。還沒玩夠，昨天我老爹又寫信來，說什么在外盜賊猖狂，讓我趕緊回家。”

他紅著臉，差點(diǎn)跌倒在地上，歪歪扭扭的站起來，笑道：“我們一路太平，哪里來什么盜賊。”

“哈哈哈，你說這些京官，高坐廟堂，聽風(fēng)就是雨，越活越回去了。”

“你父親不管兵部，他知道什么。”一位面色蒼白的男子說道。

“河南河北兩道，確實(shí)有賊子想挑動(dòng)我大衍。哼，一群賤民而已，我朝立朝一千年，豈是山野小民能動(dòng)得了的。”一位男子說道。

一群人哄笑開，歌聲依舊。

王子初看著女人，問道：“燕青竹小姐，令尊可有消息傳來。”

燕青竹的父親主官禮部，又兼任國子監(jiān)祭酒，若有消息必然繞不過他。

燕青竹點(diǎn)頭道：“有。”

王子初看著她，靜靜等待下文，卻沒了聲音。

他只好作罷，苦著臉埋頭喝酒。

“唔。”蘆葦搖晃著葉子，爬上徐念的船頭，橫躺在船板上。

他聞到一股酒味，問道：“你去哪里了？”

“我去喝酒了。”

她伸直葉子，指著遠(yuǎn)處燈火通明的游船。說道：“就是那里，那天我聽到有人在作詩，比你好多了。”

“念來聽聽。”

“啊，我忘記了，喝酒喝太多啦。”

徐念看著遠(yuǎn)處的游船，如同夜里的明珠。他小聲道：“城里人不懂鄉(xiāng)下人的風(fēng)俗，等著看好戲吧。”

“什么？我醉了，明天在說吧。”蘆葦?shù)瓜拢θ~四散開。

徐念搖搖頭，坐在船上輕輕哼道：“這里的山路十八彎，這里的……”

“來來來，在飲一杯。”游船上一位男子左手摟著歌姬，右手舉杯，興高采烈的說道。

幾張桌子杯盤狼藉，火紅的炭燒得鍋里的湯正沸。

一位男子用筷子敲打酒杯，大聲道：“寫首詩，寫首詩。”

“是何題目？”

男子醉眼惺忪，笑道：“要有月，要有酒，要有湖水要有美人，哈哈哈哈……”

“這有何難。”男子親了一口身邊的歌姬，一把推開她，念道：“冷月如鉤掛……”

話音未落，一支冷箭釘在他額頭。

男子臉上笑容戛然而止，一縷黑血順著額頭流淌到他嘴里。

他轉(zhuǎn)身看到窗外的射箭人。

一身黑衣勁裝，渾身濕漉漉的，顯然是剛從水里爬上來。

他喉嚨里發(fā)出幾聲破碎的聲響，一臉不甘的倒在地上。

數(shù)百支箭從窗外射進(jìn)來，人群像是無頭蒼蠅四處亂竄。人們尖叫著，桌子椅子倒下一地。

十幾名護(hù)衛(wèi)站出來，拿刀格擋，一邊喊道：“快蹲下。”

燕青竹看到身邊倒下的同伴，冷著臉，跑到一扇窗下。王子初跟在她身后緊緊護(hù)衛(wèi)著她。

他說道：“燕小姐放心，縱然是死，子初也會(huì)死在小姐之前。”

燕青竹綻放出笑臉，如同天上明月一般璀璨，她輕聲說道：“不用管我。”

王子初見到這笑顏，呆住了。過一陣回過神來，斬釘截鐵地說道：“子初不愿作言而無信之人，說到就一定做到。”

燕青竹沒有說話，冷眼旁觀著亂做一團(tuán)的人群。

徐念看著遠(yuǎn)處游船上的燈籠一盞盞熄滅，依稀見到有人從水里順著鐵索攀上船。

他輕聲道：“外鄉(xiāng)人不懂規(guī)矩。”

他搖著小船慢慢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