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棠有時候會想，相比于她，秦錚更像是那些話本里的妖精。

夜里來，天亮走。

她被折騰了一夜，第二天懵懵然醒來時，另外一半的床榻早已涼了。

如山領著幾個姑娘抬著銅盆柳鹽進來。

折棠隨意一瞥，如林的位置果然頂上了個新的姑娘。

小姑娘兩頰還帶有幾分嬰兒肥，此時小心翼翼地跟在如林身后，抬著盤子的手微微發抖，似乎有些心驚膽戰。

折棠撐起身子下床，地板上鋪著的是銀紅織錦地衣，腳踏上去松松軟軟如在云間行走一般。

她坐在銅鏡前，如山從后方為她挽起了發髻，她攏了攏鬢邊的碎發，鏡中人眉目自含情。

“娘娘今日可想出去散散心？”如山從盤子中仔細挑出幾枚翡翠玉蝶扣子，別在折棠發間，倒比那些流連的步搖精簡活潑幾分，“今日外頭天氣好極了，天色湛藍藍的。”

折棠目色有些糾結，她入宮這都兩日了，還從沒好好逛過東宮呢，但她昨日還被狠狠折騰了一整晚，現下背腹還酸痛著呢……

如山看她神色揣測，接著道：“這幾日也是踏青的好時節，內務府那邊也照常送了些小玩意兒過來，讓貴人們取樂。”

“娘娘要不要看看有什么喜歡的，便讓人送來內殿？”

折棠此時察覺出幾分不對，按理來說封位后，她應該有間小院幾個宮女，但這東宮里頭上下卻好似都默認了忘記了這件事……

她和太子同吃同住，連伺候的都是一批人。

這算什么？金屋藏嬌嗎……

還是向宮內、外廷的所有人宣告她的特殊——太子十分寵幸皇后娘娘送去的良媛。

這政壇之上，人人都有兩三個心眼兒。

折棠咬住唇紙，輕輕抿開，原就粉嫩的唇色愈發嬌艷，她略帶滿意地點了點頭。

如山不愧是東宮的統領宮女，她口中所說的內務府送來的“小玩意兒”整整堆滿了一間三寸進深四椽的空屋。

而在各種珍貴珠寶紅木盒架中，折棠一眼就相中了那架風箏。

那架風箏看起來并不重要，故而被人隨意地放在房間空地上。它上頭的花紋也是最尋常的軟翅輕燕風箏。

一架好的風箏應以以竹料為骨架，用紙或絹蒙面裱糊，最后再于上繪制精美圖案。折棠幼年時依偎在父親的懷里，有些好奇地看著父親劈開竹條，而此時娘親則會在旁小心翼翼地裁剪絹布。

這是他們那個貧困的家庭，一年中為數不多的閑暇時刻。

如山見折棠有些失神，不由道：“現下外頭正吹東風呢，正是踏青的好時候。”

“奴婢今早還見到有些妃嬪娘娘在御花園放著風箏呢。”如山笑著讓人把風箏拿過來，她看著這風箏眼中略有幾分愧疚，“也是奴婢沒想周到，宮中只有這一架風箏，樣式也是個普通的。”

之前東宮中只有太子一個主子，太子也不會想到哪天要扯風箏玩，東宮自然也不必和后宮一般為主子們提前準備各種各樣的風箏，來討主子歡心。

如山有些怕折棠覺得寒酸。

折棠回神，她微微抿唇：“不，這個就很好。”

她小心接過如山手中的風箏，宮中畫師手筆自然不差，上頭的紫燕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要掙脫細繩，真的要飛回江南一般。

和她真有幾分像。

“這個就很好。”折棠輕輕說。

不過她與這燕子不同，燕子一生都在尋找溫暖的江南，而她則是從那溫柔的煉獄走到北方的凌寒中。

從揚州瘦馬，到太子良媛。

她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了，絕不回頭。

她不要回到那種任人宰割的日子，她要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