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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朦朧的夏天(1)

  • 伊薇想要新生活
  • (英)馬特森·泰勒
  • 3204字
  • 2024-01-12 15:59:41

氣溫剛開始上升,暖流滑過我露出的手臂,我都能用嘴嘗到這種暖意。我翱翔著,無可匹敵。

1962年6月13日,星期三

我是風。我在瀝青上滑行,在峽谷中疾速穿過。鳥兒在我無形的四肢上方滑翔,太陽灼燒著我的后背。我是西洛哥風[1],如荒漠中的沙礫一般炙熱。我飛翔、環行、奔跑。

我還是伊薇,如山川般古老(十六歲半),如樹木般高大(一米八),如時間般智慧(也許吧)。我愛狗,恨芹菜,從不煩人,總是開心,時而調皮,(喜歡用括號)。我是亞瑟的女兒,還是約克郡東區送奶最快的女孩。

我送奶的速度并不總是值得一提。通常情況下,我都是走路去送奶的,把幾瓶牛奶裝在一個舊籃子里。要么我就騎自行車,這時我就會小心地把籃子掛在自行車車把前。這樣一來,自行車頭重腳輕,我要是猛一剎車(我經常這么干)就容易出事故。

不過今天,我是飛著去送牛奶的。

我“借用”了亞瑟的另一個寶貝孩子——他的名爵敞篷跑車。他要是知道我開走了車,肯定不會開心。還好他現在正開著那輛踏實可靠的路虎跟我們的管家克里斯汀去利茲購物。亞瑟要買新剃須刀,克里斯汀則要買“一些零碎玩意兒”。克里斯汀(囤積癖、愛抱怨、未婚育)雖然只比我大八歲,卻總喜歡強調她是成年人,我是小孩子。不過在克里斯汀的世界里,“成年人”的定義似乎就是聽曼托瓦尼黑膠唱片、喝“杯杯香”酒、穿擠出乳溝的裙子。

此前我被警告過不許開亞瑟的這輛心頭好。這也是我的眾多“禁忌”之一。其他的禁忌還有:電話、酒柜、牛(沒錯,這里是鄉下)、閣樓、各種裝飾品和花瓶,還有最大的一類——克里斯汀的物品。她的物品增長速度和病毒繁衍有的一拼。

我今天打破了不許開車的禁忌,這是因為今早是我的第一次宿醉。不知為何,我的大腦告訴我宿醉情況下騎自行車不好,卻沒告訴我不該開汽車。

昨天下午四點零二分,我完成了最后一次高中統考。最后一門是化學。五點三十分時,我就在閨密瑪格麗特父親谷倉的角落里了,我用一個蒲公英牛蒡汽水瓶混了能讓人奓毛的混合烈酒。前天,瑪格麗特(少女導師、實用主義、命定的老師)建議我們去搞點“帶氣的”,來慶祝考試結束。她會帶吃的,我得拿兩瓶克里斯汀藏在櫥柜最深處的“杯杯香”。好像背滴定數據和吸熱化合物還不夠讓我頭大的。

櫥柜就像一個藏品豐富的黑暗山洞。架子上擺滿了罐頭、袋子、瓶子、罐子。它們都像是閱兵儀式上的士兵一樣站著,拿出最好的面貌,等待命令。櫥柜到底了,那就是克里斯汀藏她的“杯杯香”的地方。通常那兒都放著好幾十瓶,摞得緊緊實實,好像隨時要沖出來似的。可前天晚上只剩下兩瓶了。只剩兩瓶,我要是拿走就太引人注目了。于是我就退而求其次,去酒柜里翻別的了(禁忌之一——請讀上文名單)。我拿出所有看起來最不可疑的瓶子,從每個瓶子里各倒了兩三厘米高的酒,混在一起。

我調出來的“雞尾酒”一開始并不成功(瑪格麗特說喝著像止咳糖漿),可是喝了一會兒,我們倆就都覺得味道還不賴。它起碼幫我們順利吃掉了瑪格麗特帶來的食物。她帶了兩袋薯片、一塊梅爾頓莫布雷豬肉派、一些跳跳糖冰棍,還有一盒特里氏那不勒斯巧克力。我還記得我們跳了好久的舞(跟彼此跳,還跟各種草堆跳),摔倒了很多次(從各種物品上摔下來、摔在各種物品上、摔到各種物品下)。可除此之外,這個夜晚對我來說是模糊一片。

十四小時后,我在床上醒來(我是怎么到床上來的?),身上的印有亞當·費斯[2]頭像的睡衣前后穿反了,頭發也結成了死結,任何人類的梳子都無法解開它,不論是男用的還是女用的。我平躺了幾分鐘,重新適應生命,還有房間。可我很快意識到,我送牛奶要遲到了。我的客戶很少,但幾乎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親朋好友(送奶是我在農場的主要工作,我偶爾還會擺擺干草、刷刷牛)。到了樓下,我看到廚房餐桌上放了一張紙條(去利茲了。大概六點回來。爸爸)。這讓我想起,今天沒人會管我是否打破禁忌了。于是我現在就開著亞瑟的敞篷車,從一個村飛到另一個村,完全是現代送奶女工的典范。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像那么回事,我還在頭上戴了一條舊羊毛圍巾。這樣我就成了《上流社會》里的格蕾絲·凱利,或者說,至少像在空蕩的鄉間小路上載著弗蘭克·辛納特拉兜風的格蕾絲·凱利。那時候他們還未相愛,對彼此厭惡至極。只不過,我的副駕駛座上沒有弗蘭克給我唱著《你太棒了》的情歌,取而代之的是籃子里叮當作響的八個牛奶瓶(這是預示我即將到來的厄運的微型交響曲)。

在此之前,我的生活毫無特色可言:我去上學、考試,家里養牛,沒有母親,陪伴我的是勃朗特姐妹[3]、曲棍球,還有亞當·費斯。而現在,我已成年。激動人心的事會發生的。生命的偉大冒險即將展開。

我要成為一個女人。

我要成為怎樣的女人呢?這個問題還沒有答案。亞瑟鐵了心要讓我嫁人,做農婦;克里斯汀的建議更是一點也幫不到我,她建議我去做理發師或者公交售票員;瑪格麗特覺得我應該去做老師(教什么?調雞尾酒嗎?)。我自己怎么想呢?我想成為怎樣的女人呢?說實話,我毫無頭緒。

來自各種不同版本未來的伊薇不停在我腦海里轉換。圖書管理員、花店售貨員、獸醫。這讓我身心俱疲。有時候,我感覺我的頭就像顆人造衛星,以驚人的速度環繞著地球轉,可是又哪兒也去不了。也許我應該考慮做個航天員?航天員需要高中統考化學考高分嗎?我在克里斯汀的《女性領域》雜志里讀到過,做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高超的打字技能和好的氣質(這兩點我都不具備),可是我覺得做女人大概沒有那么簡單。

*

前方的路很暢通(這既是修辭,也是事實),我踩下油門,汽車發出弗蘭克也難唱出的高音。

我向前飛去,路旁的灌木叢和樹都迅速后退。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藍藍的天空仿佛是從西班牙的夏天借來的,只是粘貼在了我們約克郡綠蔥蔥的田野上方。氣溫剛開始上升,暖流滑過我露出的手臂,我都能用嘴嘗到這種暖意。我翱翔著,無可匹敵。我充滿力量,像個狂野的風仙子。做女人會一直是這種感覺嗎?

灌木叢不停飛過。

汽車不停唱高音。

牛奶瓶叮叮當當。

我是伊薇,面帶笑容,戴著圍巾快樂加速,快到模糊。

我望著前方的風景,發現有人站在一片田地里。是一個男人,他身邊還有幾頭牛。我用一只手擋了擋太陽,想看清楚些。

原來是親愛的休斯老先生,隔壁村的一個農夫。

我朝他揮了揮手。

休斯先生沒有回應。

我眨眨眼,想弄清楚這是怎么回事。

他是在跳舞嗎?

我再次眨眨眼。

他是在跳搖擺舞?扭來扭去的。

他是在趕牛?還是在放牛?

不知為何,“信仰沖突”這個詞鉆進了我的腦海。

就這樣,飛馳中的我頓悟了:戴著布帽的休斯先生褲子脫了一半,正在邊高聲唱著圣歌,邊有節奏地沖著一頭牛的背頂胯。

突然間,周圍的一切都慢了下來。

我忍不住扭過頭去,因為被這詭異的畫面驚呆了。我張大嘴巴,感到一條口水流了出去。我的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我的眼睛瞪得像鍋蓋那么大。我的雙手也隨著頭扭了一下,把方向盤往右打。

車的尖銳高音刺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牛奶瓶叮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休斯先生用他那情欲的箭向世界唱響情歌。

敞篷車從柏油路上開到了旁邊粗糙的土路上,發出“哐當”的響聲。我感到我的頭既空蕩又沉重無比。這怎么可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是因為我二十四小時內兩次犯忌,上天給我的懲罰嗎?我看到正前方那扭曲、粗糙的樹樁,然后……

然后我就從車里飛了出來,飛在空中。牛奶瓶像白色的小導彈一樣從我旁邊飛過。我是風,在灌木叢上方飛過,像一陣受驚的風。我突然感覺很熱。地面消失了,我與天空融為一體。

我是伊薇,十六歲半,如樹木般智慧,如時間般高大,那個約克郡東區最快的牛奶瓶,在飛馳著趕往“女性人生”。

這一切都太奇怪了。

注釋

[1]西洛哥風,也作“西洛科風”,指由非洲北部撒哈拉沙漠吹向地中海北岸的東南風,會在歐洲南部地區降下混雜沙礫的紅色雨水。(后文除標明“譯者注”外,均為編者注)

[2]亞當·費斯(1940—2003),英國歌手、演員。

[3]指勃朗特姐妹:夏洛蒂·勃朗特(1816—1855),英國作家,代表作《簡·愛》;艾米莉·勃朗特(1818—1848),英國作家,代表作《呼嘯山莊》;安妮·勃朗特(1820—1849),英國作家,代表作《艾格妮絲·格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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