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想回老家,是的,陽春四月,老家的山上哪哪都是綠的,婆婆想回老家實屬正常。家中還有一位九十多歲的老人,那是馬克的爺爺。馬克的爺爺是一位抗美援朝的老紅軍,當年馬克能娶到安靜,根正苗紅還是有一定影響的。馬克的老家有三口窯洞,不大的院子兩邊各有兩間房子,房子是大通間。安靜爸爸第一次帶女兒去認門時還在納悶,他家里為什么沒有家具,要知道,現在已經是2013年了,怎么還跟自己20年前一樣。安靜沒有在意這些,畢竟對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來說,第一次談戀愛,不想讓人覺得自己選擇是錯的。就這樣,在父母的寵愛下,安靜順利地嫁給了馬克,那時候的安靜看到的都是美好,臉上洋溢的都是幸福。
結婚后,安靜開始了還債生活,那是早些年馬克下海做房地產欠下的錢。正如安靜所說,我和馬克有兩雙手,我們可以自己賺錢。安靜對于自己的能力一向自信,是的,事實證明,她們確實做到了。馬克的事業有了安靜的加入,很快錢就還完了。十年后,安靜想起一窮二白,一起還債的日子,能想到的是那天的濃霧……每天都是這樣,天已經很晚了,安靜剛剛結束工作,準備回他倆的出租屋。呵呵,不瞞大家,安靜沒有住過出租房,第一次住出租房,竟然是自己的新房。路上很黑,黑的看不清前方的路,彌漫的是濃濃的霧。安靜想起自己小時候,穿著漂亮裙子在霧中穿行,像蝴蝶一樣飛來飛去的樣子。但最近的霧卻讓人很不舒服,空氣中似乎有刺鼻的氣味,安靜還不知道這不是小時候浪漫的霧而是重重的霾。安靜沒有任何口罩和防護措施,安靜感到恐懼。
馬克是一個非常有口才,也很上進的男人,但是他卻缺少了長遠的眼光和深入的思考,他喜歡一拍腦門就去干。說心里話,他沒少花力氣,但目標卻不甚明確,總是看在當下。幸好,兩人剛結婚,安靜也是一個事業心強的女孩。是啊,既然說了,要靠自己的雙手,就不能讓自己爸媽操心,更不能讓旁人瞧不起。
慢慢地,他們有了員工,安靜的員工阿菲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女人,安靜謙虛好學,很快跟她成了朋友。阿菲說過,“安靜,你是馬克指到哪里,你就干到哪里?”安靜最早是不認同的,她覺得那些都是她的主意和想法。十年后,阿菲的聲音還會在她耳邊回蕩。她審視著自己,是的,很多時候是兩個人的決定,但這些決定確實都是馬克的發起人,她對馬克總是崇拜且支持的態度,畢竟馬克比他大6歲,她信任。
以前安靜覺得這些都是一顆上進的心,但當馬克他們開了午托晚托語數外課程和夏令營,開了一個又一個校區,然后有了十幾位老師,安靜覺得好累好累啊。這些沒有實力的承載,他們懂得還太少太少,要學習的還太多太多。擴張也許都是這樣,安靜一直在思索,馬克有一顆不安分的心,怕他就像樹林里的小猴子,丟了西瓜撿了芝麻。他很有魄力和勇氣,但思維并不縝密,賺的都是體力錢。他們的公司看似越來越大,實則是貪多嚼不爛,安靜天天皺著眉頭,腦子里有想不完的事情。家里沒有生意人,對他們沒有人能夠托舉,只能靠他們自己摸索。擴張似乎是當時的必然,經營上確實是太過頭腦簡單。古人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馬克和安靜還沒有真正認清楚自己,擅長什么,不擅長什么,優點有哪些,還有哪些不足。他們只是一味地擴張,擴張。對于他們雙方的家族,他們是一代創業者,沒有人懂他們的生意。安靜現在想來,身沒有修好,家也沒有齊,事業又一直在擴張。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瞧,在要孩子的問題上,他們沒有做任何準備。就在手里有了些許積蓄的情況下,貿然懷孕,沒有體檢并做些準備,他們遺憾地錯失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安靜好痛好痛,她停下來反省,想來她一定很后悔,婚后一切的苦難在結婚前就注定了。就是因為沒有房子,所以,兩個兒子都生在出租房。本地人都知道,租房子有禁忌,租死不租生,租生對房東不好,畢竟生孩子要見血。安靜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種傳統糟粕。但她卻實實在在得搬了三次家,一聽說懷孕,房東都莫名其妙漲房租或者是不租。說實話,生大寶的時候還沒覺得房子不夠用,要生二寶了,安靜不想再住一個沒有家具的房子了,孩子的物品丟的哪里都是,安靜想給孩子提供一個好的環境。生孩子本來就要受罪的,家沒安好,女人就要受更大的罪。這些年,上門找茬的鄰居、臨時退租的房東、隨時開門而入陌生人……這些事還有很多很多。發生時似乎是小事,卻又在時間的推移下在人心里留下深深的劃痕。如果兩個人有愛的時候,這些大概都能沖淡,但當婚姻已經走了十年,安靜的心思已經在孩子身上了,馬克也覺得厭倦的時候,這些場景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安靜的眼前。
一轉眼,二寶出生了,小麥長得白白的,跟小悅完全不一樣,有了二寶,但安靜很怕虧欠大寶。雖然有婆婆幫帶,但她每晚還是堅持自己帶,她用盡了自己的全力,她不怕累,她只怕孩子受委屈。有了二胎,家里的矛盾似乎多了很多。婆婆不再像以前一樣對孩子用心,她似乎力不從心。馬克不再像以前一樣提供給安靜情緒價值,他似乎有了更多壓力。孩子們慢慢長大,他們之間也有數不清的矛盾。帶兩個年齡段相近的孩子,是有挑戰的,現在一個小學,一個幼兒園。安靜很累,她沒有自我,她總是在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當然,也有很多崩潰的時刻。馬克很懂安靜的脾氣,但安靜確實給了他太多的負面情緒,他慢慢地麻木且無感了。
記得在生二寶之前,安靜買了房,她希望二寶能在自己家出生,她希望大寶能有更大的活動空間,不想遇到了疫情。二寶出生了,不想還沒交房,安靜認命了,孩子也只能認命。不過,還好,疫情三年有相當一段時光是在自己房子里度過的。此時,工作量減少,婆婆回了老家,安靜能按自己的想法收拾自己的家,更能全身心投入地照顧孩子。安靜帶孩子不是負擔,真正的負擔是孤獨。安靜發現帶孩子的媽媽需要學的很多,帶孩子不比工作容易,當然,如果隨隨便便沒有質量地帶孩子也會是輕松的,但是,安靜是一個講究的媽媽。她愛學習,但她受不了孤獨,而此時的馬克是那么的忙,似乎,他是家里的局外人。安靜學習做飯、面點、營養學,她學習收整、收納、歸類……她同時放不下工作,因為她放心不下馬克,馬克的消息很多,營銷和能力卻有限,他很容易全身心投入去做事情,但卻換不回足夠的收入。安靜這幾年的放手,讓馬克有所成長和改變,安靜思維縝密,她是馬克很好的助力和補充。
疫情結束了,安靜的婆婆卻不想跟著安靜一起生活了,她經常老家和城市來來回回,其實,婆婆也知道小麥還小,而且兩個孩子又有生意,現在離開不太好,但是,她真的想自由了。是啊,帶孩子這件事并不輕松。終于,在一次雞毛蒜皮中,安靜的婆婆終于爆發了,她告訴安靜,自己不想在這里待一天了。就這樣,安靜婆婆回了老家,安靜是理解的,畢竟,人在這里心也不在,已經不能愉快地和孩子們相處和生活了。從此,安靜開啟了照顧公公的日子,公公有工作,安靜從不讓他少吃一頓飯。照顧老人和孩子們,安靜覺得只要家是在走上坡路就好。公公有時候回來得晚,安靜就等到晚上也要把飯端到他跟前。有時候安靜也會打電話跟婆婆抱怨,畢竟,安靜擔負了很多婆婆的工作,婆婆很放心才能在老家自由自在呀!但是,婆婆明顯不能理解安靜,她對安靜的苦不能理解,也許是簡單的不想領孩子的情,婆婆直接表示安靜什么都不用做,不用給公公做飯就好。安靜這時候就無語了,因為,她想要的稱贊沒有得到,反而得到了不領情。此時的安靜那么敏感,在家里的媽媽們是不是都是這么敏感且沒有成就感和存在感呢?安靜心里種下了難受的種子,她覺得自己出力不落好,而且不知為何,自從生了二寶,婆家的要求明顯越來越高,似乎她得是全能。安靜的情緒是小事,這還不算完,家里一切不再按安靜的規劃往前,疫情改變了世界格局,更改變了家庭格局。公公看到婆婆回老家,自己的心也早都不在城里了。他辭了工作,想回老家。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農民,沒有工作是沒有收入的。而安靜這邊,房貸車貸孩子,已經壓得她喘不過來氣。本來公公有份收入能讓她對公婆的生計相對放心,可現在,公婆都只想在老家,就像疫情時一樣。
安靜在想自己要不要操心這么多,自己從來都是自力更生,從來不去等靠要,連結婚都是馬克賺的錢,還賬是安靜存的一部分錢和身體力行。這些年公公婆婆來幫忙確實是玩感恩,但他們在這里吃穿不愁,生病就醫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安靜在招呼。平常每個月該發工資發工資,該照顧照顧,在自己的生活中早把公公婆婆也規劃進自己的生活,可是,現實就是這樣啪啪打臉。
人都是貪心的,公公婆婆的離開,安靜理解,但是卻覺得他們目光短淺。往后的日子,各自安好,互不打擾也許就是最好的安排。但馬克是家中獨子,安靜的公婆跟父母不一樣,安靜的父母有退休金有房子,他們五十多歲就給自己的養老規劃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安靜的公婆六十多歲,想回老家,卻從不思考和計劃往后生計,安靜莫名的沒有安全感,她覺得自己有好多責任。她又看到了那樣的濃霧,是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樣子,她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