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感覺自己睡了很久。

然后在一片黑暗中醒了過來。

無聲的黑暗像冰冷的海水，將他的心一寸寸包裹住。江落感覺此刻他就像寒冷雨夜里落海的乘客，一股深深的孤獨與無助，環(huán)繞著他的心臟揮之不去。

一直飄蕩了很久，甚至讓他不再擁有知覺時。

他看到了黑暗的盡頭涌入了一絲光亮。

先是一個點，然后慢慢延伸出第二個點，接著便是幾何倍數的增長，一眼看去，就好像深夜時無意間仰望星空，星空中漫天群星璀璨。

光明吞噬了黑暗。

周圍一切變得可見了起來。

江落發(fā)現自己坐在一個椅子上，手上，正拿著一張散發(fā)著油墨香氣的協(xié)議紙。

【計劃代號：曙光。

時間跨度：2056年——2116年。

計劃方案：將“秘密武器”帶回未來，于未來擊敗眼下不可能擊敗的機器AI。

計劃實施者：江落。

本人簽名：____】

“江落同志，我最后提醒你一遍，這場冬眠將持續(xù)六十年時間，六十年后，組織或許會消失，人類或許已經戰(zhàn)敗，機器AI或許已經控制人類……”

“到那時，你是否還會堅持組織的信念不動搖？還會與它們抗爭到底？”

江落抬起頭，看到了一個白胡子老人，歲月讓他臉上布滿皺紋，卻依舊無法掩埋他凌厲的眼神。

他很想說話，但無論怎么開口，卻好像是第三者，無法插嘴，無法干預。

“我會。”

“我是人類種子最后的幸存者，我發(fā)誓，我一定會將“秘密武器”帶到六十年后。”

“江落”說著，握住筆尖的手一頓，然后在簽名處后緩緩地寫下了江落二字。

“我以曙光的名義，發(fā)誓。”

“很好，組織果然沒有看錯，作為對你最后的援助，組織會激活你大腦內部的全部記憶功能權限，同時會對你的大腦數據進行數據備份，以防本體不測。”

伴隨著將軍的說話聲落幕，一聲無比尖銳的槍響，在空蕩的實驗室回響。

灼熱的子彈穿過空氣，正中眉心。

………………

江落睜開眼。

“你醒了。”

耳畔忽然響起聲音，讓他微微側目。

是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男子。

男子將江落緩緩扶起，“感覺還好嗎？”

“沒什么，腦子有點疼。”江落扶了扶額頭，道。

“這是祛除賽博病毒后的正常現象，不用擔心。”

“賽博病毒？”

“沒錯，”白大褂男子遞給江落一杯水，補充道。

“江警官，您昨天在潛入數據販子窩點后，他們最后臨死前釋放了瓶子中的賽博病毒，賽博病毒通過腦機控制了您，好在支援到的及時，發(fā)現了您體內的賽博病毒，及時呼叫了救護中心。”

江落沉默了兩秒。

“然后你幫我祛除了那個賽博病毒？”

“那是自然。”白大褂笑了笑。

“那我還挺幸運。”

江落聽不出語氣的說，又看了看面前的房間。

落地窗簾挽成一個拱形，夕陽透過窗戶，填滿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素色的床，素色的衣柜，以及必要的家具，構成了整個房間的全部。這是他的臥室。

而這個白大褂醫(yī)生，是整個3號衛(wèi)星城唯一能夠祛除賽博病毒的人，隸屬救護中心。

“警官您不用這么說，”白大褂自信的道：“我從業(yè)十年，對于賽博病毒的祛除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只有過一例失誤。”

“況且您是救護中心的鉆石會員，擁有優(yōu)先治療權限。”

“所以我才說我很幸運。”

江落嘴角忽然微不可查的一笑，然后看著一臉疑惑的醫(yī)生，打趣道：

“我亂說的。”

醫(yī)生一愣，也是哈哈大笑起來：“江警官沒想到還是一如既往的風趣啊。”

“可不是嘛。”

江落笑著，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

就在剛才，他還有句話沒說。

【現在，是第二例了。】

………………

身為救護中心的鉆石會員，白大褂盡可能的將江落的身體調至最佳狀態(tài)，連手掌的義體都叫人調試了一番。

做完這一切后，白大褂朝江落鞠了鞠躬，道：

“江警官，如果沒有多余事情的話，我先回去了。”

“等等。”

江落叫停了他。

在剛剛護理的那段時間，江落想了很多。

或許是醫(yī)生對自己的治療緣故，江落現在有了原主的記憶。

或者說，本來原主的記憶在被他駭入的那一刻被隱藏了，而在醫(yī)生的介入下，將原主的記憶找了出來。

相反的，在祛除自己的記憶時或許是失誤，亦或是其他，反倒讓自己同化了原主的記憶。

對他來說，這倒是歪打正著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沒有被祛除的原因，但既然上天給了他一次再來的機會，他沒有理由不去珍惜。

江落抬起頭，看著已經收拾好醫(yī)藥箱的醫(yī)生。

身后的陽臺一輛懸空的救護車懸停，下方藍色的熾熱氣體沸騰，陽光下，醫(yī)生的頭發(fā)被吹的凌亂不堪，融入身后的陽光中。

“警官還有事嗎？”

醫(yī)生道。

“我做了一個夢。”

江落嘴唇張合。

醫(yī)生口中祛除病毒的過程，恰好也是他進入夢境的時間。

曙光，人類種子，戰(zhàn)爭，備份……夢境中出現的一個比一個玄乎的詞，此刻被江落想起。

比起這些，江落更在意于那個被稱作將軍的一句話。

【……組織會激活你大腦內部的全部記憶功能權限……】

江落內心重復著這句話，如果說之前的夢境俱是天馬行空爾爾，而這句話，卻不受控制的縈繞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全部記憶功能權限……

這會不會與他的大腦過載有關？

將記憶儲存在腦海，等待著隨時的調用。

他一直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有這種能力，而自己無意間做的夢，卻給出了一個可能的解釋。

太巧了，不可能有這么巧……

將內心的澎湃壓在心底，江落微微喘著粗氣，看著陽光下那一抹閃耀的白大褂，一字一頓。

“這個夢境……有什么解釋嗎？”

“解釋？”

后者笑了笑：

“嗯……怎么說呢？”醫(yī)生斟酌著措辭，沉吟兩秒：“其實準確來說，這并不能算你的夢境。”

“說仔細點。”江落吐出一口濁氣，摸了摸鼻尖。

“這首先你要明白大腦的記憶，這并不是很難理解的事，”醫(yī)生也不再猶豫，直截了當的說了起來：

“人體的大腦會選擇性的忘掉某些記憶。江警官應該知道閣樓吧，它們用來存放一些暫時無用的家具，等到需要時在翻出來。”

“在長久的時間過后，那些還在使用的家具逐漸放在顯眼的位置，同理，而那些不用的家具就會被排擠到某個隱秘的角落，那些肉眼無法看見的地方。”

“閣樓，就是人體大腦的縮影。那些被大腦選擇性遺忘的記憶，并不會消失在大腦里，只是被隱藏在了那些角落里。”

“這些被隱藏的記憶，是能被人為引導出來的，這種行為又叫做‘催眠’。”

“祛除賽博病毒，就要用到這個。”

醫(yī)生捋了捋頭發(fā)，在陽光下笑了起來，口中的金屬牙齒散射著亮眼的陽光，一開一合：

“所以，你夢到的，并不是夢境。”

“而是隱藏在你大腦深處被遺忘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