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停頓。

江落整個人愣在原地。

仰頭，她只是冷冷的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腦海里不自主的閃過所有和她有關的畫面，江落確信，自己沒有說漏嘴，也沒有提過一些可能會暴露自己身份的問題。

既然如此，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原主？

還有，自己該不該承認？

沙沙的樹葉聲依舊響著，微風溜進江落與頭盔的縫隙，帶起一絲涼意，讓江落的大腦清醒幾許。

擺在自己面前有兩條路，承認或者否認。

如果自己承認了，那就真的要完了。

賽博病毒在這里是嚴刑禁止的，作為治安署的一員他自然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賽博病毒的下場，況且，她曾經差點被賽博病毒害死，更不可能會放過他。

不能承認……江落咽下口水，剛剛平息下來的心再次跳動，他忽然想到：

這或許只是楚玉的試探，又或者是單兵的試煉。

自己沒有暴露出明顯的問題，對方更不可能知道這些，所以試探這個詞就有很大的可能。

江落內心打好了腹稿。

他笑了笑：

“這是楚組長的玩笑嗎？我不是江落，那我還能是誰？”

“一個人的正常反應速度在三百毫秒之間，即使有一定的愣神也會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反應過來，”

楚玉沒有回答江落的話，只是揚起了手上的計時，自顧自的答道：

“你剛剛反應的間隙，足以說明了你的問題。”

“如果你是江落，一定不會思考這么久。還是說，你一定要我拿出證據才肯承認？”

她似笑非笑。

完了，上套了……江落嘴上的假笑逐漸僵住，大腦機械的運轉，試圖想著進一步的辯解。

只是還沒等到他說話，楚玉已經用行動打斷了他。

她手上不起眼的手環忽然亮起了一道半透明的藍屏，屏幕中排列了一列列的數據。

她半蹲著，將數據遞到了江落的面前。

“你可以看看。”

“你應該知道，每個人的生活習慣，行為，以及性格……都可以用數據進行定位，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獨一無二的數據排列，就好像人體體內的dna序列。

而這些數據排列，構成了每個人大腦的差異，也是大腦數據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楚玉手中析出了兩列數據：

“而在今天我用迦藍網絡對你進行數據定位時，得到的卻是一列不同于過去的你的數據，這些數據只有著微小的差異，微小到放在現實，可能不會有人注意到。”

“但它的的確確是變了，變化數值已經超過了該有的區間。這意味著你不再是你，而是另一個人。”

淡藍的數據光幕刺痛著江落的雙眼，他忽然意識到，這已經是數據化當道的賽博時代，而他卻仍然用過去的思維思考問題。

思考著只要自己模仿著原主的行為習慣就不會被發現，那些微小末枝沒有人會在意，大家還都處在用自己的雙眼看世界……

結果卻給了他一大逼斗……大人，時代變了。

霓虹擊碎了他的幻想。

數據已經精確到能夠分析每一個人的生命體征，組成獨屬于每個人的數據排列，就好像每個人都有著獨一無二的指紋與dna。

甚至已經不需要用雙眼看世界了，義眼會連接腦機，給你精心計算過的最優解。

自己眼中的精湛模仿在它們眼里，竟是如此的拙劣。

江落忽然覺得，自己在數據洪流面前，透明的就像個空氣，渺小的就像只螞蟻。

他早已落后于時代。

周圍的沙沙聲依舊不緊不慢的響著，濃密的樹葉搖曳，燈光透過樹葉中的縫隙，在草地上析出零散的白點，時不時的晃動幾許。

良久，江落失神的雙眼恢復些許色彩，他摸了摸鼻尖，吐出一口氣，問道：

“你在和我交往的時候，一直都在用數據掃描我？”

“你這是在轉移話題？”

江落默不作聲。

楚玉道：

“我發現的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今天晚上，板醫師叫的幫手在你身后跟隨了一路，而你卻沒有發現。

按理來說以你的反偵察意識，應該不難注意到。而事實卻是直到對方準備動手，你才知曉了他們的存在。”

她的雙眼微微閃著光亮。

“如果說之前不過是數據的推算，而現在，證據已經擺在面前。”

楚玉有條有理的論述讓江落徹底沒了退路，看著面前的女人，江落這才猛然想起，眼前這女子是一名黑客。

一名黑客該有的心思邏輯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體現的江落汗流浹背。

等等……邏輯？

江落的思維一滯，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既然楚玉能這么肯定的確認他不是原身，那是不是表示著，她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并且有著一定的把握？

當一個人對自己的邏輯足夠自信的時候，是不會去憑空肯定是非的，除非她已經知道了答案，并且對答案有一定自信。

這個猜想在江落腦海里萌發，他忽然覺得自己或許還有希望。

原身的偵查意識在此刻又一次產生了作用，江落看向楚玉的雙手。

一只手插兜，手臂松弛，另一只手自然下垂……這代表著她很放松。

她沒有與自己為敵的想法，并且她也認定自己不會對她動手。

她眼中認定自己的身份，可能并不是賽博病毒，而是對她無害的身份。

也因為如此，她才會如此輕松的姿態袒露胸脯的面對著他。

甚至在他當時面臨絕境的時候，也是選擇救他，而不是看著自己被捉住。因為在她眼中，自己并不是賽博病毒這種必須祛除的類型。

無害……江落腦海中反復的閃爍著這個詞。

如果她真是這樣想，那自己就還有希望。

思緒伴著希望一并回到大腦。

同時，剎那間，一道靈光在他的腦海中閃過，就好像從珠峰頂丟下一塊石頭，這個不成熟的想法在腦海中翻滾雀躍，在與雪地的碰撞間愈發愈大，直到最后形成一道雪崩。

想法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