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中一片沸反盈天的景象，我身在其中，深感陣陣壓迫和無法喘息，腦門兒上層層滲出的汗珠兒即將流至眼皮，進入眼尾......，我顧不上擦拭，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小碗，碗中僅有一小半水，水中是我視如珍寶的‘小土豆’——全身透明閃著光亮的，虛弱的，小小的魚兒。身心俱疲的我好容易排隊到醫(yī)生面前，心中滿是期待。醫(yī)生抬眼看一看，說：“快去給孩子加點水，沒水，孩子可活不了。”

“嗯嗯?！蔽壹泵c頭應(yīng)答，如接到圣旨般急匆匆來到一個幽暗四面無窗的房間——醫(yī)院水房。擰開水龍頭，嘩——水柱傾瀉而出，沖入碗中，小魚兒瞬間被沖出，掉入水池，眨眼間，便被湍急的水流帶入下水道?！鞍パ剑『⒆?！”我眼角瞬間涌出淚水：“哇——?！蔽铱蕹雎晛?，同時感覺腿一蹬，蹬空從高處落下，失重般即將暈死過去......

頭腦沉沉間睜開雙眼，我愣愣地躺在床上任淚水滑落打濕枕巾，深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抬手擦拭額頭滲出的汗和眼角的淚。

一場夢！萬幸只是一場夢！我起身將旁邊的枕頭放在背部，壓下靠在床頭，淚水仍緩緩順著眼角流下。我順手打開床頭燈。想著：“哎！最近壓力太大，別胡思亂想了。孩子不是好好的睡在樓下嗎。要囑咐倆阿姨：最近少帶‘小土豆’在小區(qū)里玩兒，幼兒園必須她倆人一起接送，相互照應(yīng)著。小胖的事兒還是盡早拿錢解決，他們?nèi)裟茉琰c兒搬回朝鮮，大家都安心?！贝藭r，我心意已決，花錢買平安吧?！⊥炼埂粲猩兑馔鈱⑹俏液驼麄€家庭無法承受之重！

想著近期發(fā)生的事兒，我努力將對‘小土豆’的傷害降至“零”，在他面前根本沒提過此事。我想，倆阿姨在此事未完全解決之前，更是三緘其口，唯恐避之不及吧。尤其是對小蘇，我沒有半句責罵和怨懟之言。只是很嚴肅認真的囑咐她，特殊階段注意‘小土豆’人身安全，帶他出門務(wù)必和吳姐一起。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幾天，陸續(xù)接到力成，曉天和聶菊的電話，都是關(guān)心詢問孩子的事兒。力成要我?guī)Щ亍∨帧某鲈盒〗Y(jié)，他想知道孩子眼睛到底傷害的怎樣？給些意見；曉天知道心宇不在京，便提出過來和我一起跟對方談；聶菊表示可以介紹他的律師朋友，出些主意。我一一表示感謝，并婉拒好意。

姜餅人先生，最近一直在南方運作項目，無法回京。我讓他放心，我可以處理。他提醒我一定注意孩子安全！同時也寬慰我，不要計較賠償金額，換位思考，孩子這么小就失去一只眼睛，家長都會很崩潰。盡快解決，破財免災(zāi)。是的，每逢大事兒我們總是相當默契，三觀契合。

我心中主意已定。第二輪協(xié)商時，小胖已出院，主治醫(yī)生的出院小結(jié)上寫明：小胖晚間十點三十五分，急診入院，眼底玻璃體已經(jīng)流失，對眼睛已造成不可逆的傷害，錯過最佳治療期。此出院小結(jié)看似常規(guī)、普通，實則暗藏玄機，以防某日對簿公堂，做足了鋪墊。要感謝王哥與主治醫(yī)生的細心周旋，頗有先見之明。

我同時也準備些資料：在中國境內(nèi)類似傷害案件的賠付案例，及相關(guān)司法解釋；近幾年中國民航，幾起空難對個人賠付的標準和最終金額。我還是希望有理有據(jù)的與小胖父母坦誠相待，本著對孩子最大的同情和幫助，雙方達成一致。

經(jīng)雙方慎重考慮，最終將賠償金額定在人民幣九十萬元。有五天考慮期，如他們另有想法可隨時聯(lián)系，我們再做進一步溝通。如無異議，五天后，銀行門口見面。我會準備好：雙方關(guān)于此事件達成的諒解備忘錄和協(xié)議書，一式四份，雙方身份證明原件及復(fù)印件。當場簽字，轉(zhuǎn)賬。

相約銀行轉(zhuǎn)賬當天。簽完雙方協(xié)議和諒解備忘書，轉(zhuǎn)賬結(jié)束后，在銀行門口分手時，小胖爸鐵青著臉，帶著滿滿的不滿情緒說：“發(fā)生這樣大的事，你家先生一次面都不露？！”我聽出潛臺詞：自始至終只一女人出面！太不重視他們了！

我尷尬陪笑說：“抱歉，孩子爸在國外回不來。祝孩子治療順利，早日康復(fù)?！蔽叶Y貌性地伸手，與之握手告別。心里暗戳戳地想：“男尊女卑的思想還敢在這顯露！我們新中國女性‘婦女能頂半邊天’。在現(xiàn)如今女權(quán)運動風行，大有‘東風壓倒西風之勢’！”

又三個月后，聽保姆小蘇說，他們已舉家搬回北朝鮮，小胖需要繼續(xù)治療眼睛。我懸著的心，也算稍稍可以定下來。

這幾個月間，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小吉結(jié)婚了，很遺憾我沒有出席她和設(shè)計師小錢的婚禮，曉天代我送上一份大禮。還聽說他倆非凡的新婚之夜，小錢同志一發(fā)即中?！昂苁巧脱?！”我在電話上和小吉開玩笑。電話中傳來小吉羞澀的聲音，似乎看到那傻丫頭已緋紅了雙頰低頭不語的樣子。

聶菊傍晚的電話，打得有些頻繁，我在考慮如何應(yīng)對。媽媽偶爾打電話說：“那個，有點兒帥的那個小伙兒（小邢），隔三岔五送些熟食和米面糧油?！庇写芜€送了一盒貴重的蟲草，整的老媽讓我說實話‘到底啥關(guān)系？’搞得我很被動。不得不打電話以示感謝，但態(tài)度冷冷地說：“聶菊，謝謝您送給老人的蟲草。太貴重了！我都無法和老人解釋。”

“筱曉，你什么時候回小城？別放心上，這也是朋友送的。你回來咱們吃個飯？”依舊是低沉的男低音飄入耳朵，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好，我回去請您。謝謝領(lǐng)導(dǎo)對我工作的支持。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當面批評哈?！蔽掖鸬馈为氁娒婵隙ㄊ嵌悴婚_的，見招拆招，小心應(yīng)對吧。

‘小土豆’得知警察叔叔，曉天，今晚會來看他，很是興奮。今天一早，開開心心蹦蹦跳跳地就和阿姨去上幼兒園了。要說起咱‘小土豆’的遠大志向，那可是步步登高，前途無量......最早混跡于小區(qū)內(nèi)，志向是‘小區(qū)一保安’；之后游走于市井，便立志當‘交警’；再后見到穿警服的曉天叔，目標鎖定‘警察’。哈哈小小年紀，志向雖高，但變化無常呀！

和曉天已有三個多月沒見了。以前，我們幾乎每周都要見面，或和孩子嬉于戲公園，或吃KFC，或麥當勞，或啤酒大腰子，或電影院......。

晚餐準備妥當，只等貴人來：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