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新修的圍墻,顯得闊氣不足。
許是預算緣由,只是粗粗地壘了半人身高的土墻,不過土墻之下卻很風雅地擺放了好些盆已經開放八分滿的花。
簡寒正蹲在墻邊辨別薔薇和月季的區別時,聽到了斜對面巷子里傳來的聲音,似乎是一對父子正陷入了爭執。
只聽那個兒子越走越近,他不斷提高著分貝,聲音聽起來已然是近在咫尺了,“你不用和我說,你干嘛不和姐姐說?!”
沒有旁聽別人講話習慣的簡寒,更無意摻合他人家事,打算先起身回屋。
可還沒來得及進門里,那個兒子已經走到了外婆家的圍墻外,并且一眼就看到了簡寒。
他是個和簡寒年齡相仿的男生,個子并不高,膚色卻比一般女孩子還要白皙。
兩人打了個照面,都同時訝異起來。
原來他是這個學期新轉到簡寒所在七班的一個男生。
雖然從沒講過話,但簡寒卻知道他的名字。
她索性落落大方地笑笑,同時還朝他打了聲招呼,“嗨,林之憲。”
這聲招呼,像一片羽毛一樣,輕輕地飄落,薄薄的緊緊地壓上了林之憲的耳膜。
直到畢業林之憲都沒有和簡寒說,那聲招呼聽起來輕飄飄如羽毛如飛絮,卻像石頭一樣沉重,沉沉地落到了他的心里。
林之憲顯然還沒從剛才與父親的爭執情緒中平復下來。
他看著他的同班同學,因為并不清楚她的名字,聽到她脆生生地先說出他的名字,他開始有點局促不安起來。
“我是簡寒,我們一個班的。”
簡寒略微歪了歪頭,站在薔薇花邊繼續說著,比薔薇花還嬌艷的臉上依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林之憲像終于記起了她似的,喃喃說道:“哦,哦。簡寒。對了,你怎么在這里?”
兩個年輕孩子隔著土墻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談起來,這才知道簡寒父母利用周末,將她帶來外婆家,為此周天的輔導班都不得不請假云云。
“真巧,看那兒,那就是我家。”
林之憲指了指與外婆家一墻之隔的巷子外,一棟新整修過的房屋赫然而立。
林之憲家與外婆家的貧富分明一目了然。
簡寒卻淡淡然地看了一眼他家,似乎他家新砌的最新款式的漂亮瓷磚遠遠比不上外婆家那粗鄙擠仄的花墻。
這神態就仿佛有人和她說,簡寒,你一點也不漂亮,你還不如徐月如的一半漂亮。
那又何妨呢,她只是抿嘴笑了一笑,就此埋首周遭自身。
以后無論再和多少女孩子交往,林之憲在簡寒身上看到的這種神態,再也沒有看到過。
年少時的林之憲就這樣看著那個俏生生的女孩,心里本來想邀請她去家里玩的念頭只得硬生生地壓住了。
確實,以什么名目邀請呢,他直到今天才和簡寒說上話呢。
不久之后,兩個年輕孩子又被更奇妙的緣由牽動在一起,這是后話。
那個周末,在簡寒得知林之憲初中其實一直都在老家上學時,她莫名的突然問道:“那你認識薛珞璐嗎?”
林之憲想了想,搖了搖頭,便結束了。
其實,就在差不多的時空,尹泰臨和薛珞璐坐在彼此相距不遠的地方。
周邊圍繞著一群同齡的舊時相識,大多是初中同學。
有些沒有去縣城讀書的女同學竟然開始被張羅著要相親結婚了。
即將走向不同際遇的舊時相識,在五光十色的餐廳里觥籌交錯。
說是五光十色,當年其實也就是有點裝修過的飯館加點卡拉OK的設備罷了。
一個靠著薛珞璐坐著的男生喝著喝著,突然問道:“嘿,珞璐,你一個女生,去讀啥子高中嘛?”
發問的男生據說年后,和相親對象訂婚完,就要去外地打工了。這時,他多喝了些啤酒,又一個勁兒地追著薛珞璐問。
薛珞璐張了張嘴,紅透了整張臉,欲言又止。
尹泰臨便順手拿起杯子,接了好些啤酒,朝那個男生示意去,被打斷問話的男生很快又和大家說笑尹泰臨去了。
薛珞璐心下感激尹泰臨的及時解圍,怕別人察覺,她只是偷瞄了一眼隔著好幾個位置的尹泰臨,又迅即低頭。
僅僅過了一年多的時間而已,他看起來比記憶中的模樣變了好多,比如他是怎么學會了喝酒呢。
倘若仔細看,他和身邊同齡人相比,又好像沒多少變化,棱角分明的臉上還會露出稚氣未脫的笑容。
她搖了搖頭,不,她一點也不了解他。
就算兩人同學了初中三年,算起來卻沒有幾次完整交談過。
但就算如此,那……那些關于他們的閑言碎語又是如何空穴來風的呢?
秦越倒是很不習慣喝那帶點苦味的啤酒,他正被酒嗆了一口,咂吧著嘴,突然想起和這些人完全不相干的一個人來。
當時,他和同桌也是打趣地問她類似的一句:“喂,簡寒,你女孩子讀啥子高中嘛?”
簡寒憤然回答的模樣,記憶猶新。
當時的尹泰臨不也正坐在當時簡寒的附近嗎?只不過,秦越和簡寒熟絡的程度要早于他,也高于他。
那時看他們和她嬉鬧,他也只是側耳傾聽,聽到簡寒憤憤然又咬牙切齒的回答:“讀啊!你們男生不也讀嘛!女生為什么不可以?!”
想到她那嚴肅的表情,和平時的她反差十足,尹泰臨沾上了啤酒花的嘴角,浮上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