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整,清脆的下課鈴刺破凝滯的空氣。舒尹的紅色馬克筆懸在投影幕布前,將未講完的定語從句定格成欲說還休的省略號。
林柒托著腮的手不自覺前傾,筆記本上的《威尼斯商人》批注隨吊燈輕輕搖晃。當(dāng)所有人都以為那道狀語從句例題會有始有終時,舒尹忽然扣上筆蓋,金屬碰撞聲驚醒了昏昏欲睡的吊燈。“下周三揭曉謎底,現(xiàn)在——”她指尖輕點多媒體屏幕上的莎士比亞頭像,“放學(xué)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果然是她。”林柒低頭輕笑,筆尖在稿紙上洇出小片墨痕。暮秋的晚風(fēng)從窗縫潛入,攜著桂花香卷起她散落的草稿。紙張像白鴿掠過前排課桌,最終棲息在第三排少年的球鞋旁。
溫硯清正低頭整理書包,耐克logo在熒光燈下泛著薄荷綠的光暈。那張寫滿虛擬語氣練習(xí)的稿紙蜷縮在他跑步鞋邊,如同被雨水打濕的十四行詩。起身瞬間,跑步鞋碾過紙頁的脆響讓林柒瞳孔微顫。
脆響也引起了溫硯清的注意。
“字很漂亮。”溫硯清彎腰拾起稿紙時,袖口滑落一截冷白的手腕。他目光掃過紙面行云流水的花體英文連筆,正要抬頭,走廊傳來催促:“老溫!籃球場要熄燈了!”
稿紙被妥帖壓在他的黑色活頁夾下。等教室重歸寂靜,林柒撫過尚存余溫的紙頁,“謝謝”二字輕得像落在雪地的絨羽。走廊感應(yīng)燈次第亮起,卻照見舒尹倚在欄桿上的剪影。
“等我?”林柒把書包甩上肩頭。
“等某個偷看心上人的人。”舒尹晃了晃綴著毛線向日葵的帆布包,金屬搭扣撞出清響。
月光在空蕩的連廊織就銀紗,舒尹忽然駐足:“那個少年...就是外面經(jīng)常談?wù)摰?..”
“嗯。”林柒加快腳步,帆布鞋踩碎滿地月光,“別做多余的事。”
“青春就是用來橫沖直撞的啊。”舒尹笑著追上,發(fā)梢掠過林柒發(fā)燙的耳尖,“等變成大人,連心動都要計較性價比。”
少女的心事沉入秋夜的湖底,唯有余震在往后日子泛起漣漪。在英語拓展課上,林柒學(xué)會用余光丈量第三排到窗邊的距離:2.4米,恰好是粉筆劃過黑板的弧長,是草稿紙飛越的航程,是她目光著陸的安全閾值。
十一月的風(fēng)撞碎在教室玻璃上,伴隨著些許小雨。林柒呵著白氣推開英語教室的門,正撞見溫硯清踮腳去夠窗臺外的試卷。他卡其色褲腳沾著水滴,隨動作露出纖細(xì)的腳踝。
“需要幫忙嗎?”話出口的瞬間,林柒被自己的勇氣驚到。溫硯清轉(zhuǎn)身時帶起冰冷的風(fēng),她看見他睫毛上凝結(jié)的細(xì)密水滴,“不用了。謝謝!”說完,他很快的拿到了那張漂浮的試卷。
林柒面對他的拒絕,心臟一揪,“我這是怎么了?他拒絕不是應(yīng)該的嗎?怎么就開始患得患失了呢?”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不小心的撞到了桌角,手中的書本從手中脫離了下來,那張寫滿英語的草稿紙也散落在地上。
溫硯清彎下腰撿起那張稿紙,濕漉的手,將草稿紙的頁腳也叫弄濕,“字跡很眼熟。”
林柒的心臟突然開始高空作業(yè)。雨水在玻璃窗蜿蜒出奇異函數(shù)圖像,而溫硯清指尖懸著的水珠,正墜向她稿紙上未畫完的心形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