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拜師一事已然落定，由青衣送著她回去做正式上山的準備。

“趙長老可還有其他事？”

寧姑娘對著趙明懷問道，卻是撇了眼藍盛。

藍盛不著痕跡往后退了幾小步，心中沒來由覺得自己好像又要攤上什么大事了。

趙明懷笑道：“方才說了，姑娘要等的機緣或在今日來人之中，所以應該是姑娘可還有想問想說的？”

寧姑娘雙手背在腰后淡然道：“小徒已收，不正就是我等在此的機緣。”

趙明懷搖搖頭道：“非也，藥王谷收徒又何須借我這暗渠的偏僻山野來尋覓良才呢？今日不止是我臨時起意，姑娘自當也是如此。所以此緣非比真機。”

聞言，寧姑娘彎了下嘴角。

迎著日光而立宛如天仙，一笑傾人，再笑傾城。

“依著此話來看，趙長老似乎比我更加知曉我要等的機緣是何？”

怎么都這么喜歡打啞謎呢？

藍盛覺得這么打交道是真的挺累的。

趙明懷沉了沉嗓子道：“十八年前，有密信至宮中，成都通判寧痕投敵賣國之罪，但因證據不足不得予以公開。不久后又有信至成都府衙稱是宮中回信，遂寧痕攜家眷以毒酒自盡，成都知府饒亦行亦是自縊，當時被定為一樁無厘頭懸案。然其中通判在蜀家眷共計三十人，死后收尸只有二十九人，缺失的那具尸體正是通判年僅七歲的幺女。”

寧姑娘的身形明顯晃了一下，不難看出其背在身后的手正死死攥著。

“趙長老對這些朝堂秘幸倒是了如指掌。”寧姑娘的聲音聽上去卻沒有任何異常。

“此案從信至宮中開始，便是由我帶人去查的。”

趙明懷頓了下，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喃喃道：“只可惜后人只知通判寧痕，卻不知在洪武年前江湖上曾出過一名執筆判官，以筆為器，文愿助漢復，武可守漢道，不于濫殺之，只見大明盛。”

趙明懷看向寧姑娘繼續道：“所以寧痕絕不會叛國，暗渠不信，陛下亦不信，只恨那信來得太巧太快，硬是得了一個讓他滿門自盡之果...好在藥王主救下了你，算是給寧家留了后。”

藍盛此刻比寧姑娘還要懵圈，怎么又扯出了一樁如此懸頭案。

大明初成的那些年里，江湖朝堂又死了多少為國之亡魂，這也是老朱此后越發暴戾的緣故嗎？

藍盛不敢想，朱元璋身上背負的東西有多少，戰場上浴血殺敵的將士，江湖里為求心道的俠士...

“江湖上傳暗渠許是朝堂留下的爪牙，看來確實如此。那今日趙長老故意戳破此事，是覺得我該如何？同幾位戰后隨亡父而去？或是將你們這江湖第一門派的稱號給徹底卸掉，變成人人共誅得狗腿子？”

寧姑娘話里滿是機鋒，臉上卻平淡如水，仿佛自己馬上就會死在趙明懷手下都無所謂。

趙明懷嘆氣道：“你要怪我，要怪陛下，其實都是應該的。當年是我們沒有第一時間聯絡寧痕，才導致了他誤信那信中所言以致滿門自盡，也是我們為了不打草驚蛇而沒有辦法替他平冤，只能將此事定為懸案，導致后來多有人對他指點，更有人錯以為他為官不正才會落得如此下場。但是這么多年，我們和陛下都沒有停止過找你，尤其是陛下，他對寧痕兄弟心中多有愧，想要彌補于你...”

“夠了，我早就不是什么通判寧痕之女，我現在只是藥王谷的寧桑。我本就無心參與你們這些事情，所以你也別想通過我得到什么東西。”

寧姑娘飛身回了自己的二層小閣。

“若是無事，趙長老日后就不必再來尋我了。至于小憐，徒弟已收，我自會帶著她和家人告別后回去藥王谷。但若是趙長老生怕我泄露了你們的秘密，我自也會在此等你前來殺我，同樣，小徒無辜，人亦是你們救下的，莫要傷了她。”

砰—二層的窗戶被一股氣勁用力關了起來。

“這...”藍盛總覺得應該說些什么，但他不是其中人，什么都不好說。

趙明懷不會無端帶他過來，又讓寧姑娘收小憐為徒，此事和暗渠現在的狀況差不多，明是為大明做事，卻是很多人都死得不明不白，還可能背負莫須有的罵名，無論來自哪里。

他們比朝堂的官和戰場上的兵更加無奈。

后者多少能被世俗所知曉和理解，而前者當真是無人知曉的存在。

還是那句話，江湖太大太深了。

若是為己私欲赴死皆是咎由自取，可他們這一個一個都...

老朱，這難道也是你想讓我看到的真正的大明嗎？

可為什么是我呢？

我就是一個破穿越的，我不天天擔心被雷劈或者掉腦袋就已經很好了，我能做什么呢...

藍盛長長抒了一口氣。

誰都難，他亦難。

“我們先回去吧。”

趙明懷拍了拍藍盛的肩膀，好像反過來在安慰他。

藍盛有些莫名其妙的。

不是，你安慰我干啥啊？跟我有半毛錢的關系，你們一個一個都把我往深水里推。

我可以是好人，但我不能是爛好人啊。

還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親愛的陛下什么都沒告訴我啊。

你們指望我，我還指望你們呢。

人該有的逆反心理騰一下就起來了。

不過看著林言之比自己更加愁眉苦臉，藍盛的心里又好受了些。

這回林言之算是徹徹底底被趙明懷拉進了局里，經過林言奇的事情，趙明懷應該也是準備放手把真正的暗渠往下面找靠譜的人傳了。

他們都老了，跟蕭峰一樣。

衣缽還有身上的擔子再不傳，或許就會跟寧痕一樣只能帶進土里去了。

“好賢侄，這件事依你來看應該怎么辦？我們該如何解開寧姑娘的心結？”

三人剛走回別院，趙明懷就突然拉著藍盛道。

謝謝，誰是你的好侄兒？

還怎么辦？

當然是涼拌炒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