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梅雨季總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霉味，就像瑾璟租住的這棟老式居民樓的樓梯間。墻皮在潮濕的空氣里泡得發脹，指尖蹭過能刮下大片灰綠色的粉末，宛如時光剝落的碎片。瑾璟坐在電腦前，屏幕幽藍的光映在他眼下的青黑上，仿佛是熬夜留下的烙印。代碼在眼前流動成河，卻沖不散腦海里那個反復出現的畫面——中央大街的紅綠燈在暴雨中暈成模糊的光斑，像一幅失焦的油畫，而那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背影，總是在他伸手能觸及的前一秒，被刺眼的遠光燈吞噬，留下無盡的遺憾。

“喵嗚。”可樂用尾巴卷住他的手腕，橙白相間的絨毛蹭過皮膚時帶著靜電，微微的刺痛感將他從回憶中拽回現實。這只流浪貓是三個月前闖進他生活的，當時它瘦得能數清肋骨，如今卻被養得油光水滑，成了這個空曠房間里唯一的活物。瑾璟低頭看著貓爪下露出的粉色肉墊，突然想起高二那年的運動會，奕歡跑完八百米后蹲在操場邊，也是這樣把手指插進可樂祖先的長毛里，側臉沾著汗珠，笑容比陽光還要耀眼。

“她解最后一道附加題時，總愛咬著筆桿。”他無意識地對著空氣呢喃，聲音沙啞得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可樂豎起耳朵，跳下書桌踩過積灰的窗臺，那里擺著個相框，玻璃上蒙著薄塵。照片里的少年少女穿著藍白校服，站在北城中學的銀杏樹下，女孩手里舉著省級數學競賽的獎杯，嘴角揚起的弧度銳利又明亮，宛如一道劃破夜空的閃電；男孩站在稍遠的位置，校服領口歪著，眼神卻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粘在她身上，藏著青澀而深沉的愛慕。

手機在桌面震動起來，是部門主管的消息：“今晚必須把漏洞補丁發過來。”瑾璟盯著那行字看了半分鐘，指尖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沒有落下。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大了起來，敲打著玻璃發出密集的聲響，像是無數根針在刺穿著他的神經。他突然起身，動作快得帶倒了椅子。金屬與地板碰撞的巨響讓可樂弓起脊背，而他已經跌跌撞撞地沖進陽臺。十六樓的風裹挾著雨絲灌進領口，冰涼的觸感順著脊椎爬上來。瑾璟扶著欄桿往下看，路燈在雨霧里變成一團團模糊的光暈，像極了八年前那個傍晚，中央大街上驟然亮起的車燈，刺眼而絕望。

“再試一次。”他閉上眼，身體向前傾斜。墜落的失重感傳來時，他聽見自己胸腔里炸開一聲悶響，像是有什么東西終于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