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里。

姜黎心神浸入角色。

狹窄空間的沉悶讓他不適，仿佛有雙粗糙的大手在他身上不停撫摸。

某一瞬間，這雙手忽然捏住他的喉嚨，他喘不過來氣。

姜黎想解開領帶，但焦躁慌亂下，領帶仿佛打了死結般反而越擰越緊。

他只好解下西服的紐扣，敞開衣襟，然而這并未使他輕松多少。

角色的幽閉恐懼癥犯了，心臟撲哧撲哧狂跳，后背冒著冷汗，姜黎攥緊拳頭，呼吸變得急促。

透過柜門的孔洞，姜黎看到了走緩緩靠近的學姐，他強迫自己的視線離開學姐背后的攝影機，他知道自己必須當它不存在。

姜黎繃緊身體，肩膀略微沉。

此刻柜子外，看著監視器的劉洋眼睛一眨不眨。姜黎第一次在鏡頭里出現的這幾秒至關重要，他希望‘王來’這個角色形象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立住。

這對演員的要求很高，他認為哪怕多用一些時間，只要把這一段拍好了，就是巨大的成功。

一眾人站在導演身后，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啪嗒”

學姐拉開柜門。

“哦~呼~”鏡頭里，姜黎睜大眼睛似乎松了口氣，面上露出一個拘謹的微笑，點頭打招呼，“hello！”

劉洋從姜黎身上感受到一種憨批、陰郁的感覺，瞬間眼前一亮，這角色形象不就有了么！

嘿！穩啦！

他一開始還擔心姜黎被攝影機吸引注意力，事實證明，完全是自己多慮。

再看這個外反拍的鏡頭，徐妍櫻只有肩膀出鏡，她本來不需要說詞或者做什么表情，然而當她看到姜黎入戲，愣了愣，不自覺地配合起來。

她臉上浮現尷尬不失禮貌的笑容回應：“hello！”

沉默片刻，姜黎朝她道：“很快嘛。”

徐妍櫻繼續保持那種生疏的笑：“顯然，我熟悉這個地方，所以……”

“所以，相比其他人，你有不公平的優勢……”姜黎立刻接過話茬。

“不公平的……優勢……嗯，沒錯……”

兩人幾度張嘴，陷入那種想找話、卻沒話聊的尷尬沉默中。過了幾秒，還是姜黎先開口，系上衣服扣子，手忙腳亂地邀請徐妍櫻進入衣柜。

隨著柜門關上，劉洋喊了一聲‘咔’。

姜黎和徐妍櫻從柜子里出來，就見導演嘴咧得老大，興奮道：“這條過了，很不錯！”

“我差點沒接住姜黎的戲。”徐妍櫻對眾人說。

姜黎笑道：“學姐謙虛。”

徐妍櫻搖搖頭：“我說真的，你難不成是個天才？”

“不排除這可能。”姜黎擺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

徐妍櫻聽了他的話，直抿嘴笑。

一旁的蔣燦忍不住道：“姜哥，你要是個天才，怎么可能越混越慘。”

姜黎語氣半真半假：“不慘也不可能龍場悟道……還有，哥現在下山了，但哥畢竟到過山上。”

在場有不少人都表示扎心，這還真沒法反駁，姜黎到過的高度，他們可能一輩子都達不到。

捫心自問，他們要像姜黎一樣大起大落，指不定現在是什么衰樣。

所以不得不服人家的心態，既寫出了好劇本，演技也提升了。可惜，他的才能展現得似乎有些遲，要是早兩年，那不敢想哦。

“好了，大家打起精神，下一條走起。”劉洋心情不錯，他有預感，接下來會一切順利。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預感錯了。

“那邊的小哥，動作要更流暢自然，表演痕跡太重了……OK，不要緊，重拍一條……”

“保持年輕人的不羈感，酒杯不要攥得太死……重拍……”

“重拍……”

“重拍！”

“他媽的，蔣燦，你屁股里塞了水球么，都扭到天上去了，味收一收……胡磊！讓你眼睛加感情不是加屎！再拍一條……”

……

一晃到了中午休息時間，徐妍櫻請的廚師老早就把菜備齊了。

別墅餐廳，姜黎餓得兩眼放光，最后吃了兩塊雞胸肉和蔬菜沙拉。

他真不敢多吃，一旦放縱，好比擰緊的發條突然松那么一下，先前的努力就付之東流。

對面坐的蔣燦夾了一大塊油亮的紅燒肉到嘴里，隨即扒了一大口米飯，悶悶不樂道：“我是煞筆，真的。”

他這是被劉洋罵出了心理陰影。

“你想通了，不容易。”

姜黎強迫自己不看他這副吃相，默念了一遍冰心訣，他小時候賊信電視劇，心亂的時候就念，很有奇效。

“姜哥你知道么，哪怕你劇本寫的牛逼，我也覺得你的演技就是一坨，現在事情明擺著，我才是一坨……”蔣燦囫圇嚼了三兩口子，就把飯吞下，再次說道，“我是煞筆，真的。”

姜黎佩服他，這人能一邊吃飯，一邊一坨。

說話間，蔣燦又添了一碗噴香的米飯：“你就吃一點點嘛，不礙事的，減肥也需要力氣。”

姜黎下意識吞咽口水，他知道自己再多待一會兒，冰心訣也敵不過碳水誘惑。

“按照科學思維，人一吃多，身體能量大部分都用來消化，這個時候大腦思考就比較困難。你這么下去，很危險啊，畢竟表演要帶腦子的……”

他嘆了一口氣，拍拍蔣燦的肩膀，朝餐廳外走去。

聽了姜黎的話，蔣燦嘴里的米飯瞬間不香了，他想起上午被劉導支配的恐懼。

……

下午的戲轉場到客廳的假衣柜拍攝。

“咔，面部表情OK的……”

“這一條過了……”

“大家表現很棒，等會兒注意協同。”

許是上午劉洋的督導起到作用，下午順利多了。

又一組鏡頭完成后，劉洋沖姜黎笑道：“接下來這個場景沒你的戲，等到四五點，光線合適，咱們轉回臥室拍最后一段，你可以提前找找感覺。”

姜黎點頭，最后一段是他一個人的長鏡頭：鄭懷民將柜子鎖住，然后朝地毯上淋汽油，點著打火機。

老實說該怎么拿捏這個狀態，姜黎心里沒底。

他一個人抱著胳膊在走廊來回踱步，腦海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畫面感。

他非常困惑。

故事尾聲，角色的心理是怎樣的？

姜黎想不明白，他漫步走到臥室，目光放在那只衣柜上，他打開柜門，走了進去。

從這里開始，或許就應該從這里結束。

姜黎喚出系統空間，鄭懷民人物卡的心靈相性停留在81%，他決定回顧自己對這個角色的推演。

被侵犯的我……

報警后被指責撒謊的我……

一家喪失信譽、舉家搬遷的我……

膽小孤僻的我……

無趣惹人厭的我……

每個深夜在噩夢中醒來的我……

去他媽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