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賞國畫也是有步驟的。
一要看畫面的整體氣勢,體味神韻。
再要看筆墨趣味,畫的構圖,著色,骨法用筆。
最后看造型,太像則媚俗,不像則欺世,似與不似之間,才有生命力,才能物我合一,天人合一,形神合一。
李宴月深諳品鑒方法。
然而當她目光掃過《殘荷》時,漂亮的柳葉眉微微皺起。
許久過后,她抬起眼眸:“我并沒有報私仇的意思,我只客觀品鑒。”
“一:整體畫面,艱澀難懂,殘荷枯敗,雜亂無序,神韻不顯,意境不生。”
“二:筆墨趣味倒是有一些,每一根線條的骨法用墨,都非常老道,基本功深厚。”
“三:與殘荷不像,鑒定為下品。”
李宴月抬眸瞥了一眼翡頤,從她五官間的神態來看,她說的全是真心話,僅從藝術出發,不含半點雜質。
王良齋咳嗽兩聲。
李明金沉默。
許元白嘻嘻一笑。
“圣體哥,這位美女天才也覺得不行。你怎么說?”
“總不可能我們都不行吧?”
翡頤神情平靜,一臉自信和傲然。
“請原諒我在專業領域的自負和俯視眾生。因為我覺得,在專業領域上堅持己見,是一種美德。”
一向謙虛的翡頤隨口疊個甲,然后才開始輸出。
“不客氣的說,你們確實都少了一雙慧眼。”
“所以幾千年來一直流傳一句話:高山流水,知音難覓。”
看不懂是你們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你們還得修煉。”
許元白:“……”
王良齋:“……”
李明金:“……”
李宴月:“……”
真能如此自信?
許元白仔細打量著翡頤。鬼使神差,開始堅信不疑。
因為當初圣體哥冥想訓練的時候,他就小刀剌屁股——開了眼。
這一次翡頤依舊自信,說明翡頤是真有自己的獨特境界。
純粹是其它人發現不了其中的美感,所以才導致他們看不懂!
圣體哥不是說了嗎?
“初看艱澀格格不入,久而漸領,愈久而愈愛,此神品、逸品也。”
想到這些,許元白忽然開口:“我相信你圣體哥!雖然我看不懂,我我覺得,一定是具備這雙慧眼的人沒出現。是我們沒有發現美的眼睛。”
得到了肯定。
翡頤淡然一笑,然后頗為遺憾地看了一眼李宴月。
“一個畫家,應該用非同尋常的視角,去觀察日常生活中常見的事物,去發現不同尋常的、驚心動魄的美和意境,才能生出慧眼,你需要繼續努力。”
李宴月喜歡說實話。
翡頤也喜歡說實話。
他點評的時候,英俊的五官,同樣純凈到不含任何雜質。
兩人在真誠方面,簡直就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李宴月有些無語。
“我覺得你在胡攪蠻纏。難道你這幅畫,還能忽然就生出意境不成?那也太神了吧?”
“我無論如何看,都只看到了艱澀難懂,沒有半點美感,要不你解釋一下?給我漲漲見識?”
翡頤認真搖頭。
“我的畫作,天占三分,我占五分,知己占兩分。我不會刻意去解釋。
如果有一天有哪位知己能從我的畫中,發現驚喜和真意,那這幅畫才算是真正圓滿。”
“我作為創作者,也將得到一萬分的樂趣和喜悅。”
當這一句話出來時。
李宴月忽然愣住。
目光望向翡頤,驚訝的發現,此時此刻間,翡頤身上流光溢彩,熠熠生輝,仿佛加了一層高光特效。
她略微瞪大了眼眸,迅速瞥了一眼翡頤,又匆匆將目光移走。
“切!”
“說的倒唬人!哪有那么玄乎?”
李宴月抬起光潔如玉的下巴,冷傲哼了一聲。
“建議看看我的畫!讓你見識見識!”
李宴月邁步走進茶室,抱出畫軸,準備給翡頤來一點‘小小的、首都藝考第一名’的震撼。
“那行,就看看你的高作。”
翡頤笑笑,隨手取來一張同尺寸的宣紙,覆蓋在在《殘荷》畫作的上方,小心翼翼卷好。
王良齋貼心的贈送了他一個畫筒,讓他可以保存好畫作。
“謝謝。”
“不客氣,下次我準備好顏料,你幫我畫玉皇廟二十八星宿如何?一尊星宿五萬工費,一共六十萬!”
翡頤略一思索。
“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別急,我必須先去實地修煉一番……”
“還要加錢是嗎?”
王良齋顯然誤會了翡頤:“……你知道畢加索活著的時候,畫作的最高拍賣價,都只有8萬美金嗎?我出價非常非常高了。”
上頭了。
他上頭了。
翡頤淡淡瞥了一眼王良齋:“……是你自己一直在加錢。可不是我要加價。
當然你加得也沒毛病,我確實值得更高的價格。”
反駁的同時,翡頤不忘自戀。
王良齋無言以對。總感覺被拒絕后,有一筆巨款從手里溜走了。
玉皇廟二十八星宿題材,需要極為精細的畫工,在拍賣行上,精細畫工價值更高,加上又是藍海題材,再運作一下天才畫家,胸有成竹的天賦能力。
十年二十年,一定價值暴漲!
誰知道翡頤一而再再而三拒絕……
“行吧行吧……”
王良齋不再強求。
因為兩人談話間,李宴月已然將她懷抱著來的畫軸,緩緩平鋪,一幅寬40厘米,長120厘米的金碧山水畫,在眾人緩緩呈現。
“居然是金碧山水?”
許元白略微驚訝。
金碧山水,是華夏山水畫中的一種,和大青綠山水,金碧山水,小青綠山水,淺絳山水一樣屬于設色山水畫。
大青綠山水,用礦物顏料石青、石綠設色,多鉤廓,少皴筆,色澤艷麗,燦爛明艷。
而金碧山水,在石青、石綠的基礎上,增添泥金,使得山水畫更加金碧輝煌,璀璨富貴。
世界存世最早的畫卷《游春圖》,就屬于青綠山水畫,后來唐朝書畫家李思訓開創金碧山水畫,山水畫自此進入金碧輝煌時代。
金碧山水畫,一直都是華夏繪畫體系中極為重要的一環。
可謂名作疊出。
譬如《千里江山圖》,便為華夏十大傳世名畫。
后世李可染于1964年創作的《萬山紅遍》,更是在12年拍賣到了2.93億天價。
當然,這是在李可染死后23年之后了。
畫金碧山水,需要精工,需要胸中有丘壑,筆下有乾坤,眼前少女的畫,能達到咫尺千里,氣象萬千的境界嗎?
許元白好奇審視著畫卷。
“高山流水,草木蔥郁,一半詩意,一半人間煙火。可行,可望,可游,可居,引人入勝。”
許元白認真咋舌。
王良齋也在認真品鑒。
“大概能拍賣出七八萬左右。”
聞言,李宴月驕傲得如同天鵝,揚起了修長的頸部,用目光瞥向翡頤。
“你覺得呢?”
翡頤五官間滿是認真:“確實是首都第一名,一看就是經常看山的人。以天地為師,思路正確。”
“不過呢,寫意和寫實,看似相背,實則一體。寫意到極致就是寫實,寫實到極致,又是寫意。”
李宴月:“……稀奇古怪的理論,我不能接受。”
“就像你那幅《殘荷》,神神叨叨的理論,在主流學院,完全不成體系,不被接受。”
翡頤搖頭:“不能接受就算了。我言盡于此,如果天賦好,總有一天會恍然大悟。”
他并不強求李宴月理解,他一直是站在自己的高度上,俯瞰一切蕓蕓眾生。
情緒穩定的他,看了看時間。
“王老板,我得先告辭了。感謝你的招待。”
“啊,就走嗎?”
“家里管得嚴。”
“那我送你到樓下。”
“好。”
王良齋送翡頤和許元白下樓。
坐在車上。
許元白拍拍翡頤到肩膀,語氣有些沉重。
“圣體哥,你害怕嗎?害怕自己一直不被理解嗎?
在這個世界,學院派就是權威,一個街頭派,想要證明自己的理論和審美優越于他們,難于登天啊!”
翡頤莞爾一笑:“《殘荷圖》的意境和審美,總有一天會驚艷所有人!”
在專業領域上,翡頤從來沒有自卑過。
然而許元白卻表情頹喪:
“萬一要等十年……二十年……甚至等你死后呢?”
“倘若你一輩子都不被理解,又當如何應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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