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文，你以前去過金陵城嗎？”

“回少爺的話，小的兒時在金陵城住過七八年。”華文走到后邊，恭敬回答。

“你也是金陵人？”

金禪不覺想起了無心。

據他所知，無心就是金陵府的人，只是老家不在金陵城，而是位于金陵府某個縣某個鎮。

“小的算是土生土長的金陵人，不過八歲那年，小的隨父母離開金陵城，遠遷他處?！?

“這樣啊，將來有機會，我們到金陵城玩玩，聽說秦淮河畔有大量……嗯，上岸吧?！?

“少爺，秦淮河是什么河？”

“小孩子家，別亂問。”

金禪當然不會跟江笑穎說秦淮河是什么河。

盡管他沒有去過金陵城，可秦淮河畔的門道，他是有聽說的。

身為一個正常男人，在這個時代，日后若不去見識一下，未免太對不起自己了。

不一刻。

三人上岸，徑直走向城門處。

至于長樂幫的六個幫眾，均做船夫打扮，并未跟隨，而是待在船上，修為都是四品，絕非小嘍啰能比。

而他們早已得了華文叮囑，沒必要的話，不得進城。

要是餓了，可以到城關，也就是靠近城門的地方，也很熱鬧，買些吃的。

很快。

金禪、江笑穎、華文三人走到了城門外。

由于鎮江城屬于【重鎮】，進出之人必須接受盤問，所以若是沒有【路引】的話，輕則驅逐，重則當作嫌犯抓了。

【路引】就是一種通行憑證，相當于【身份證】。

對于江湖中人來說，尤其是江湖幫派，只要舍得花錢，什么樣的【路引】都能搞到手。

長樂幫是鎮江府數一數二的江湖幫會，又怎么可能弄不到【路引】呢？

而據金禪所知，大約在十年前，也就是【天元初年】，當今皇帝蕭寧發布了【江湖令】，征收【幫會稅】，按人頭繳納，每人一年一兩銀子。

這就意味著幫會人數越多，繳納的銀子就越多。

曾有一個幫會不服，不到半個月，就被當地駐守官兵一鍋端了。

從那以后，再無一個幫會敢不繳納。

當金禪得知大乾王朝還有這種做法時，倒覺得皇帝蕭寧是個【人才】。

至于那些號稱【武林宗派】的勢力，有沒有繳納，大概是沒有的。

因為金禪在嵩山少林待了那么多年，從未聽說登封縣的官差跑來征收【幫會稅】

要是有的話，少林還不得每年繳納兩千多兩銀子？

所以在這個世界，就算有朝廷，只要高手多，勢力大，不公然造反，官府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師父，這是我第一次來鎮江城，真大啊！城墻一眼望不到頭?！?

金禪進城的時候，聽到一個聲音，覺得不陌生，愣了一下，然后回頭望去。

剎那間。

他呆住了。

臥槽！

那不是無求嗎？

等等！

那真的是無求？

個子是很高，但年紀不對，也就十多歲，分明是個少年。

這是十年前的無求！

一轉念間，金禪意識到了什么。

……

鎮江城的確很大。

不但有外城和內城，還有甕城。

甕城又叫月城，設有箭樓、門閘、雉堞等防御設施，能增強城防。

一般情況下，只有【重鎮】才會修建甕城。

而在大乾王朝，近兩座百【府城】之中，具有甕城的城池只是少數，大多數沒有甕城，只分內城和外城。

由于鎮江城有十多萬人，貧富有差，身份有別，所以住在內城的居民再怎么差，都算得上【小康之家】。

而外城的居民，即或住著有錢人，所占比例也很小。

金禪進了城后，沒有丈量過外城有多大。

反正一路過去，逛了幾條大街，店鋪酒肆隨處可見，沿街叫賣聲不絕于耳，一派繁華景象。

以至于金禪不禁懷疑，鎮江城的人是不是全都能吃飽穿暖，想找個窮人都找不到。

這時，三人來到一座酒館外。

金禪往里瞅了一眼，見里邊食客不多，為圖清靜，便帶著江笑穎和華文走了進去。

片刻后。

小二端上菜肴，均是當地名吃，最出名的一道菜名為【蟹粉獅子頭】。

傳說這道菜早在大唐時期就有了，當時稱為“葵花大斬肉”，因其碩大似獅子頭而得今名，清燉而成，肥嫩不膩，入口即化。

金禪第一次吃，相當滿意。

而看到江笑穎像個小饞貓似的吃著，金禪就跟她說道：“吃那么快干什么？沒人跟你搶?！?

“少爺，這道菜很貴的，一百多文錢呢?！?

“你身上不是有銀子嗎？怕什么？”

“我爹以前說過，出門在外，財不可露白。”江笑穎壓低聲音，“少爺，銀子不是誰都以使用的，許多人用的都是銅板?！?

金禪見她一副小大人樣，于是笑道：“我們這頓飯至少三百文錢，難道你真要拿出那么多銅板付賬？”

“這個……”江笑穎被問住了。

說實話，一般人真的拿不出銀子，用的都是銅板。

這次出門，江笑穎的錢袋子里有銅板，但不多，碎銀子倒是不少，加起來足足五兩銀子。

當然，最大的銀子在華文身上，全都是銀錠，總共一百兩。

金禪身上沒有銀子，【一錢】碎銀都沒有，只有一張面額五百兩的銀票，以及九個銅錢。

金禪自然明白財不可露白的道理，所以別說五百兩的銀票，哪怕是一百兩，除非有需要，他也不可能大庭廣眾拿出來。

“江兒，你應該會算賬吧？”

“會的。”

“那就好，一會你來付賬?！?

“我不會付錯的。”

“嗯，相信你?！?

不多時。

三人吃得差不多了，打算結賬離開。

忽然，一高一矮兩個人走了進來。

金禪想避，卻沒避開，只得望了兩人一眼，裝作不認識高個子是誰。

所幸那高個子不認識他。

或者說，由于他施展了【異骨變相】，身材和樣貌，甚至就連氣息，都發生了改變，別說那高個子修為低微，就算是超凡境，也不可能認得出他。

“師父，這家酒館清靜，沒什么人?！备邆€子先是掃了一眼店內情況，然后跟矮個子說道。

那矮個子六十出頭，修為頗高，雖非九品，但也是八品大成。

然而，此人卻裝作修為一般，武功膚淺，低聲道：“小明，你第一次到這種大地方來，可不要惹事?！?

“師父，你放心吧，我不會惹事的?！?

“那就好?！?

說完，那矮個子老頭望了華文一眼，跟徒弟找個角落坐下，點了四個小菜。

江笑穎見高個子塊頭很大，就悄聲說道：“少爺，你看那個人，長得好高大哦，我以前沒見過這么高的人。”

金禪微微點頭，心里卻想：

“十年后的無求，比現在還要高，少說兩米一，你以后要是遇到他，得管他叫鐵塔大哥?！?

隨后又想：

“我已經躲著無求了，沒想到他與他的師父竟也會跑這里來吃飯，也不知是我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

“現在是十年前，無求也就十五六歲?！?

“要是讓他看出我的破綻，泄露【天機】，真有什么【蝴蝶效應】的話，就跟那次我在禪武洞府摸了那根禪杖一樣，導致一些事發生改變，我以后還怎么回去？”

“阿彌陀佛，無求啊無求，你千萬不要注意我。”

想是這么想，卻忍不住多看了無求兩眼。

好在無求從小被人看習慣了，并未在意。

而那矮個老頭，眼力再好，也只看出華文懂得武功，至于金禪，他是一點看不出異樣，就當是個讀書人。

這時。

未等江笑穎結賬，外邊來了六個官差穿著的漢子，剛進門就大聲嚷嚷，旁若無人，就跟自家院子似的。

小二點頭哈腰，十分殷勤。

金禪見狀，就阻止江笑穎先別結賬，而是要了一壺茶，慢條斯理喝著。

華文是個老江湖，看出什么，便一聲不吭陪著。

不一會兒。

酒菜端上，無求看到自己點的菜被小二端到別桌，就很來氣。

然而他的師父，矮個老頭敲了敲桌面，意思是叫他稍安勿躁，他只得忍氣吞聲。

等小二過來賠禮道歉時。

矮個老頭全程微笑，脾氣很好。

但無求就不一樣了，雖未破口大罵，面色卻不好看。

“哼！”那六個官差樣的漢子里面，有個貌似頭目的，嘴角一撇，“伙計，你們掌柜呢？怎么還不出來？”

“來啦，來啦……”掌柜的趕緊跑了出來，手里揣著六個紅包，一大五小，放在桌上，“徐爺，吃好喝好?！?

“還用得著你說？”

“不知徐爺還有別的吩咐么？”

“沒了，去吧?！?

“好的。”

掌柜保持微笑，退了回去。

金禪看到這里，也不奇怪，繼續喝茶。

等那六個漢子吃飽喝足，拿了紅包走后，無求再也忍不住了。

“師父，這些家伙白吃白喝，還拿店家紅包，要不是你老不許我惹事，我早把他們一個個丟到城外江中喂王八?！?

“小明，跟你說過多少次，行走江湖不能意氣用事，要小心謹慎，處處提防?！?

“難道沒人管這些家伙嗎？”

“有啊，不過連我都沒資格管，更不要說你?！?

“哼，這不是我想要的江湖。”

“你當你是誰啊。”矮個老頭笑罵，“你以為力氣大就打得過人家？”

“我一拳能打死他們?！?

“噓……”矮個老頭趕緊阻止，“你拳頭再大，還能打死有修為的人？別鬧了，吃飽就上路吧……啊，呸，什么上路，先去見一個人，明天離開這里?！?

很快，師徒二人結賬走了。

金禪見沒什么事發生，就把小二叫到跟前詢問。

“你家掌柜欠那六個人錢？”

“沒有啊?！?

“既然沒有，為什么那六個人會拿紅包，還不付賬。”

“哦，他們……公子，這事小的不清楚?！?

金禪笑道：“你少騙我。”

“小的真不清楚。”小二可不敢胡說八道。

“那你告訴我，那六個人是什么人？衙差？”

“這個……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江兒，給他【三錢】銀子?！?

金禪想拿錢撬開小二的嘴。

不料，小二嚇得面色大變，趕緊推說自己還要干活，跑邊上擦桌子去了。

江笑穎見膽小，就說：“三錢銀子等于三百文錢，你怎么不要呢？”

對于小二來說，別說三百文錢，就算是一吊錢，也就是一千文，一兩銀子，他都不敢要，免得招來災禍。

金禪望了華文一眼。

華文低聲道：“少爺，那六個人是【白役】?！?

白役？

金禪不太懂。

“所謂【白役】，就是指沒有被正式納入衙門的差役……”

“我懂了，你說的是臨時工?！?

“臨時工？差不多吧?？h衙有捕頭、捕快，以及其他衙役，論地位，【白役】連其他衙役都不如?！?

說到這里，華文頓了頓，繼續解釋。

“據小的所知，【東都】名下各縣，捕頭的月錢是十兩，捕快能拿四兩，其他衙役最多二兩，而【白役】人數最多，每月五百文錢?！?

“鎮江城有多少【白役】，小的不是很清楚，但數目再少，也不會低于七百之數，因為這里分屬京口縣和丹徒縣，屬于兩縣同城而治。”

“眾多【白役】之中，總會有幾個關系硬的無視規矩，到處索錢。其他【白役】雖然也有要錢的，但意思一下就行?！?

金禪聽完后，稍作思索，問道：“沒人報官嗎？”

“大概沒有?！?

“難怪掌柜與伙計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認識那六個【白役】中的頭目嗎？”

華文微微一愣，然后搖頭：“小的人生地不熟，所以……”

“那就對了。”金禪笑道，“我要的就是人生地不熟。”

華文神色一變，將聲音壓得低低的：“少爺，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這種事每天都會發生，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

金禪道：“我一個窮酸書生，哪里管得了？走吧。”

聞言，江笑穎心底暗笑：

“大哥哥，你總說什么演戲，還說演得好的叫做【戲精】，我是個【戲精】，可跟你一比，我最多算個【小戲精】，而你，是個【大戲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