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業務科長離開之后,會議室只有林森,林若英,還有楊姐。
整整兩個小時不吭一聲的林若英看著楊姐,說道:“楊姐,今天林總助的每一句話,你都記下來沒有?”
楊姐連連點頭,說道:“都記下了。”
“你整理成正式文件,以總經辦的名義打出來,讓我簽字,加蓋公章,發放到每個負責人的手里,并且在公司的公告欄給我以大字報的形式張貼出來,形成公司的正式制度。”
“明白了,林總,我一定加快整理,好了之后,我會讓總助先過目,沒有問題了再簽字蓋章發行。”
“好,那你下去忙吧。”
“好的。”楊姐也離開了會議室。
會議室里就剩下兩人。
林若英紅著眼,看向了林森,四目相對。
萬千復雜情緒涌上心頭。
林若英再也繃不住了,眼淚哇哇就下來了。
各種憤怒,生氣,不甘,委屈…積壓在一起,以眼淚的形式,表達了出來。
“別哭。”林森輕輕伸手,擦掉了她臉上的眼淚,低聲說道:“回辦公室去,如果要哭,放聲大哭。”
然后就出現了足以震動整個人大華廠的畫面。
林總在辦公室里嚎啕大哭。
整棟辦公室的所有人員,全都聽見了。
每個人都揪著心,一聽到哭聲,全身都起雞皮疙瘩。
包括那幫剛剛開完會下樓,還沒有走遠的公司高層。
他們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了林總辦公室的窗戶。
沒有人笑話,各個惴惴不安。
多少年來,林總給他們的印象,那都笑臉相迎。
非常的和藹,平易近人,也很好說話。
從未見其翻過臉。
更別提像現在這樣嚎啕大哭了。
這是得承受了多大的委屈,多少怒火和憤怒,才會不顧場合,公然在辦公室里哭出聲來。
他們面面相覷,更覺得刻不容緩了。
回去的路上,他們議論起了林森。
“這總助好厲害啊,是個硬茬。”
“何止是硬,直接戳肺管里了。”
“這年輕人不得了啊,招招直擊要害,大華廠只怕是要變天了。”
“這家伙是哪空降的?怎么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林總是哪里請的這尊大神?”
“你們說,會不會是香港總部空降的?林總姓林,他也姓林,我聽說林總有個弟弟。”
“不是,年紀對不上,何況林總是混血兒,這個姓林的不是混血。”
“即便不是她弟弟,那也很有可能是她們自家人,你看林總全程都不吭一聲,都是他在說,搞得好像他才是大華的老板一樣。”
“還真別說,像是那么回事!但關鍵他說話算數啊,你看林總一聲沒吭,指不定這年輕人是受到了總部的授權,林總名義上是他的領導,但只怕也管不了他。”
“好家伙啊!咱們一群在業界混跡了十幾年的老頭老阿姨,被一年輕人指著鼻子怒懟了兩個小時,卻個個都不敢吱聲,真是憋屈啊。”
“那人家說得有錯嗎?他指出的哪一點錯了?很多問題都是我們沒有發現的,或者是我們發現了,但卻忽略了的,好比那車損比,大伙心知肚明,之前都是不追究,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要真追究起來,那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是啊,還有抽煙這事,確實該好好管管了,這幫小崽子,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在哪都隨地抽煙,想想都覺得可怕,你說那一匹布要是燃燒起來了,大華廠還在不在了?面料本就是易燃的東西……”
“特么的,我肯定要查出這王八蛋。”面料倉庫的主管面如死灰,咬著后槽牙說道。
“你啊,確實該長長記性了。”
“哎,別說了,趕緊回去各自開會,這次可不是鬧著玩的,大家的飯碗能不能保住,全看這一次了。”
“是啊是啊,走啦走啦。”
他們的對話,林森自然是聽不到的。
此時的總經理辦公室內。
林若英坐在辦公椅上,抱著林森的腰,臉靠在林森的懷里,正在嚎啕大哭。
林森也著急啊,說是讓她嚎啕大哭,她還真聽話,所有情緒如同山洪海嘯一般,全部發泄了出來,全然不管不顧了。
眼淚把林森的上衣都浸濕了。
林森手里拿著紙巾,想幫她擦,但她一個勁的哭,就是不抬頭,壓根也擦不著。
無奈的他只能輕輕拍著她的背,一個勁的安慰她。
安慰了半天,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著實是抱在一起太熱了。
關鍵這居高臨下的姿勢,怎么看怎么有點…那啥的既視感。
“好啦好啦,咱不哭,外面的同事都聽到了,影響不好,適可而止啊。”林森用粵語跟她說,防止隔墻有耳。
在進辦公室之前,知道林若英會繃不住,他事先反鎖了門,并且把落地窗的卷簾都放下來了。
可能是聽進去了,也可能是發泄完了,哭得差不多了,林若英收了聲音,但還是不斷的哽咽,小聲的抽泣。
林森把紙巾遞給了她,發現妝都哭花了。
看來這次是真傷心了。
“做任何行業,都會存在這那,那這的問題的,特別是實體的加工型企業,存在多部門協作的,那更是問題多多。”林森用心的開導她:“沒有問題是不可能的,關鍵是要及時發現問題,并且改正問題,這不就好了嗎?”
林森看著她,她的兩只金色眼睛都哭紅了。
看著可憐兮兮的,就像個芭比娃娃。
“今天會上的所有決定,都是我自作主張,沒事先征求你的同意,但現在決定已經下去了,也沒辦法改變了,你如果有意見,那我任你處置好了。”這也是林森在安慰她。
“任我處置?”林若英猛然抬頭,看著林森。
“不不不,除了讓我留下來上班之外。”林森突然意識到了這話不嚴謹,立馬改口。
“哼,為什么不行?哇……”剛止住的哭,瞬間又淚崩了。
今天這場會議下來,可以說她對林森又有了一個全面的認識。
她來大華這幾年,像今天這樣的局面,這樣的架勢,她從來沒有見過。
一個人可以把控全場,氣場全開。
面對著大華的一眾高層,有些甚至是建廠就在的元老,氣勢全壓制住了。
怒懟了兩個小時,沒有人敢反駁一聲。
而且從業務,到生產,從消防安全,到生產安全,每一個環節,每一個細節,針針刺中要害,直戳這些驕兵悍將的痛處。
而且很會借勢夸大,借這個德國客戶的勢,將問題放大,以增加他的籌碼和力量。
可以說,林森對整個服裝行業的每個環節都是了如指掌的。
眼前的這個少年,真是太神秘,太了不起了。
這更加堅定了她要留住林森的決心。
今天一場會議,他牢牢樹立了威望。
只要林森在,她就有底氣。
倘若哪天林森不在了,她如何鎮住這個場面?
難道只憑借自己這個總經理的名頭嗎?
今天之所以哭,除了那些問題所受到的刺激之外,更多的是覺得自己沒做好。
這幾年,大華制衣廠的業績都還不錯,每每把報表發送到香港總部,都能受到父親的贊揚。
這是她引以為傲的。
她自認為大華制衣廠在她的帶領之下,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可今天林森一把這些要命的問題指出來,她才知道自己徹底被這幫她信任的高管給蒙蔽了。
引以為傲的那點資本,也被林森給擊碎了。
她不知道的是現在的大華還能盈利,那是因為濱江市的政策好,土地,稅收,水電,人工的成本低。
而且當時美元的匯率高,接近一比十的匯率,美元也被稱作美金,購買力巨大。
她不知道的是一二十年之后,這個行業得有多卷,利潤得有多薄,很多服裝廠干不下去了,紛紛倒閉。
見林森不回答,她知道在這里是談不出什么東西的。
她止住了哭,對林森說道:“走,回家。”
“啊?客人不是走了嗎?我還要跟你回家呀?”
林若英皺著眉頭,突然冒出一句:“我想吃炒泡面了。”
“額…這個理由很合理。”
林森無語,前兩天親口答應的,只要她想吃了,林森隨時給她做。